而最不确定的最要紧的谢一尘此时也搀和进来,宁珏像是受了委屈,想哭又哭不出来,收拾了包就出发了,路过报摊,老板忽然招呼她:“今天不买报呀?”
她浑浑噩噩地补上一份南城日报,敲了门,连鞋套也忘记换,就那么脱掉鞋子进门,谢一尘用拐杖拦住她:“没装地暖,你把拖鞋穿上。”
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在平都,她光顾着看谢一尘,心里的事聚在一起,都忘了看脚下的路。她低头,瞧见一双蓝底白花的拖鞋,是新放进来的,她整理思绪,把所有事从脑袋里晃出去。
“单子拿来,我签了,就当你做了事。坐下聊会儿,你是大忙人呢。”谢一尘明着说她总不来,还是要谢一尘自己来打电话喊,宁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抢走了,谢一尘利落地签了名叠好放进她包里。
宁珏忽然垂下头:“其实我本来就是要来的。”
谢一尘已经坐在沙发上,将拐杖放好,伸开双腿揉了揉,仰着脸问她:“带我出去走走么?”
此时此刻,宁珏很想抛开所有的想法,所有纷繁复杂的念头,单纯地推着轮椅带谢一尘出去转悠,仿佛此时此刻还是在平都。
但南城不比平都干燥,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眼泪,平都干燥温暖,南城湿润冰冷。
她静默片刻,轻轻地笑,摇摇头:“天气不好。”
“我听说……”谢一尘斟酌词句,“你最近……”
宁珏靠近她,坐在沙发上,就近她身侧,垂着脸,把自己挂在了她身上。
安安静静,半晌没说话,连谢一尘也没有惊扰这份寂静。
过了好久,宁珏坐直,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抱着胳膊询问:“你先生不在么?”
“不在……”谢一尘要捡起刚才的话头,询问她一些事。
“我接下来的话绝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心里乱乱的,我能问个问题么?”宁珏客客气气,得到谢一尘的首肯后,才支棱着胳膊比划了一会儿,最终幽幽叹口气:
“你爱你先生吗?”
问得实在令人冒犯。
“怎么了呢?”谢一尘并没有正面回答。
“没什么……”宁珏想起在凯勒夜总会见到姜望的场景,担心自己说出来的话让谢一尘无法承受。
“你想知道答案?”
宁珏艰难地拧绞了半晌手指,她实在需要一个可靠的答案来参考,她将如何面对许立文的爱,她要如何选择——这一切都无解,全世界最能给出答案的人不存在,她只能参照谢一尘,她只有谢一尘可以短暂地依靠。
迟疑片刻,她嗯了一声。
“我们结婚,并不是因为我们相爱……结婚只是各取所需。”
谢一尘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宁珏苦笑。
“你问我爱不爱姜望……我的答案是……不。”
宁珏险些就要说出夜总会的事,但谢一尘补充:“姜望也并不爱我。”
话又吞了回去。世间大多数婚姻也都不是建立在爱之上,宁珏能够理解。
那么说了无益,她也不是嚼舌根的人。她从谢一尘的回答中得到答案——她得到了想要的爱,许立文爱她,她可以不爱许立文也和他在一起,世间双全的爱太少,她当个享受爱情的婊/子也很好。
她回去后就要和许立文说清,然后重归于好。
肩头一沉,谢一尘忽然自她身后环抱她,枕在她肩上,声音轻微,像风吹入耳廓:“宁王玉,你爱上了谁?”
第40章 入侵生物
宁珏的身体冻在谢一尘怀里, 僵得像长期劳作,四肢生锈,脑袋里的零件嘎吱响。
她通谙许多言外之意, 谢一尘对她称呼一变,她料定其中不同寻常, 但问题却又是很轻盈的, 她不爱许立文, 那目前为止,就没什么人可叫她爱上。
答案显而易见, 可嘴巴跟着冻起来,她愣神之间,把话语在嘴里过了一遍, 怎么都觉得辞不达意。
她从谢一尘怀里缩出来, 笑盈盈的:“我就是问问,怎么还要我说自己爱上谁?看电视剧怀春了不行么?”
谢一尘嗯一声,双手交叉身前, 神情安详得像个蒙娜丽莎。
宁珏陪她安静地坐了很久, 忘记告别的事,如果要和许立文和好,之后再见谢一尘的日子还有许多。
她曾经坐在天台独自哭泣,觉得此生无望的那件事,那件等人爱她的那件事终于成就了, 之后是否就会心境平和地和谢一尘相处?她想恢复从前的平静, 面对谢一尘,不再情绪失控。
坐了好久,宁珏想,她该和谢一尘交代自己的决定。
心里忽然湿润起来, 像下了一场瓢泼的大雨。这决定还没开口,她就忍住了,不知为何,她觉得如果对谢一尘开口说自己的感情,说自己不爱许立文就要接受他的爱,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因此破裂。
于是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枕着胳膊看谢一尘,心里呼啸着一阵风,靠着沙发背蜷缩。她谢一尘垂搭下来的长发,领口的香气一如既往,低头翻看一些专业杂志,神情专注。
然后谢一尘转过脸时,她已经有些困了。
身上沉沉的,宁珏在迷糊之间,看见谢一尘拽着毯子搭在她身上。
宁珏稍微清醒了一些:“我要走了。”
“困了就睡。”谢一尘说。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宁珏没有站起来,似乎睡着了。谢一尘扔下杂志,扯起毯子盖在两个人身上,宁珏再次睁开眼:“我其实在想……”
“什么事?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我还没说话你就驳我——”宁珏有些埋怨,最后自己认命,“好好好,就当我活该好了。”
谢一尘笑笑:“这是什么话,你要说不说的,再不说我都睡着了。”
宁珏这才笑了:“我刚刚想,你上次说介绍给我一些朋友。”
“下次再说。”
“那没事了。”
“你刚刚根本不是想说这事。”谢一尘笃定,一指她鼻尖,晃着手指。
宁珏张口要咬她,有些愠怒地嗷嗷地亮出牙齿,谢一尘躲了躲,却似乎故意放水,让宁珏咬住她的手指。
松口,宁珏紧紧抿着唇,好像是谢一尘故意豁她的嘴巴似的,谢一尘被咬了一口也不生气,转换了话题:“打电话预约你可不容易,是什么小组长,大忙人,受欢迎,还收到锦旗……打了好几次电话才定了你的时间。”
“也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宁珏说。
“这是你喜欢做的事么?”
谢一尘把她问住了,宁珏对这些事谈不上喜不喜欢,随着年龄的增长,如小时候那样确切知道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有这家政公司是她抓住的机会,但是不是想要做的,她不清楚。
“我喜欢闲着没事干——”宁珏说。
谢一尘莞尔。
又闲聊了一会儿,宁珏从谢一尘的话中拼出模糊的影子。
谢一尘如今像姨妈一样做一些文艺界的批评,偶尔会做舞蹈理论的顾问,除此之外还做些社会活动,但具体是什么,谢一尘语焉不详。虽然看起来谢一尘像个不做家务的家庭主妇,可那是特意留出时间来等她的。宁珏不在时,她时常出去,偶尔陪着姜望在生意场上应酬,偶尔做一些她不说的活动,和一些学者接触,如在云端。
从天亮坐到了天黑,宁珏奢侈地耗尽了一天的时间。
她忽然插入谢一尘的婚姻生活,有些无所顾忌地靠着谢一尘的肩膀睡了两个小时。
就是姜望回来,谢一尘竖起手指表示噤声,姜望蹑足换鞋走来,俯视宁珏。
夫妻两个对望了一眼,姜望压低声音:“今天我要出去住么?”
谢一尘笑笑:“我可什么都不做,不要鬼笑。”
姜望的外套挂在臂弯,他低头凑在谢一尘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又气又恼:“说什么呢!我不像你们,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他笑着摇摇头走了。
宁珏醒来,迷迷糊糊,似乎听见男人说话,可睁开眼,只有谢一尘在看书。
天色从明到暗,三个小时一闪而过。
宁珏无意识地在谢一尘这里安睡了三个小时,看时间,该是夫妻团聚的时候。她自觉多余,挣扎起来,谢一尘捂着电话从楼下熟识的饭馆喊外卖上来,按手在她肩上示意她不要动:“对,五十的时候再送上来就好了,谢谢啦。”
才放下听筒,电话铃又响,谢一尘忙着按住宁珏:“不在这里吃饭?虽然不如淑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