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巡抚不自觉地从椅子上起身,一眼严肃。
“不会有错的,我有账本在的。”
傅锦言信心满满。
她自幼同父亲四处为官,因着她的聪慧懂事,父亲处理政务时并不避着她,有闲暇时甚至还会同她分析一二,所以她虽然未曾踏足过朝堂,可却能够对朝中百官的情形了若指掌。
当初父亲到了顺安府后,先后有数名役户前来揭发那些庄园的罪状,他的父亲也曾把这些整理上报皇帝,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都被皇帝给拦下来了。
不久之后,她的父亲竟然被调离了顺安府。
想起当时父亲长吁短叹的情形,她至今历历在目。
现在,把赵大人同恭王联系到一起,她甚至怀疑,当初那封奏章究竟有没有到达皇帝的手中。
在那之后,父亲就来到了陇西。
当时父亲突然让她去寺中祈福的时候,虽然什么都未向她透露,可她早已料到有什么情况不对,于是在临行之前,借着去书房找几本书路上解闷的理由,将几份她觉得异常重要的东西都随身带在了身边。
没有想到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
那一次离别竟然成了永别。
事后负责审案的官员问了她许多次,也将她所能去的地方都里里外外搜查了数十遍,却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那些东西中,就有赵大人纵容子嗣在地方大肆敛财的账本。
“既然有了这个,何不让父亲亲自呈给皇上,将他绳之以法的同时,说不准就把恭王也供出来了!”
林彦知简直是大开眼界了,那么一个看上去高风亮节的长者,私底下竟然是这种中饱私囊的小人,他不愤地道。
“住嘴。”
林巡抚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你也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沉稳。如果能告,锦言在京城时也早就告上去了,还能等到现在?”
“我……”
林彦知不服气地还想说什么,林巡抚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看向傅锦言,“所以,你想拿这个来威胁他?”
“威胁?”
傅锦言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利益才是最可靠的理由,威胁永远换不来可靠,“我只是想向他表明我的诚意,与他合作而已。”
“这……”
这下连林巡抚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她也不急着解释,这些并不是她一时兴起想出来的,每一次午夜梦回心痛难止时,她就一遍遍地想着这些。
眼下她只需要安排一个她与赵大人见面的机会,她有信心能够说服他。
“这个好办,我去!”
林彦知此时既是好奇又是兴奋。
“若是你去,叔父和你便都暴露了。”
傅锦言立即否决了,然后把头转向了宋熙,“此事本就是为了你我,还是劳烦殿下费心了。”
能从林彦知手里抢机会,宋熙已经是求之不得,“说吧,要我怎么办?”
说完他还不忘神气地看了林彦知一眼,气得对方一阵咬牙切齿。
事不宜迟,商量好了回京的事宜后,申请回京的奏折便派快马送了出去。
宋熙身为皇子,一切行动、调度自然要听候朝廷的允许,在等待的日子里,他们便把目标重点放在了赵大人的身上。
“阿嚏!”
赵大人躺在军帐之中,近些时日总是觉得心神不宁,特别是这两日,总是打喷嚏,“阿嚏、阿嚏!”
“大人,是不是一路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
身旁的近侍递了一盏茶给他,小心地道。
“无碍,多歇歇就好。”
在近侍的帮助了,他换了个姿势半躺着,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环视了一眼简陋的军帐,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老了,动一动身子骨就不舒服。”
“这营中着实清苦,以小的看,还是搬到城中去住的好。”
近侍替他捏了捏肩道。
“你懂什么?本官来此既是替皇上分忧,又如何不能同军士共苦?我只是住上几日便喊苦喊累,岂不让军士寒心?”
赵大人义正言辞地道,“身在其位,自当有公无私。”
“是,小的又乱说话了。”
近侍连忙点头,一脸钦佩。
“把夫人吩咐带着的参茶熬一盏来。”
他挥了挥手,将茶盏递给近侍,又平躺了下去。
心里琢磨着,恭王所交待的事情,就差一件关注宁王宋熙的举动没有完成了,只盼着宋熙早日动身回京,否者以边疆的苦寒天气,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当真撑不了多久了!
唉,没想到一把年纪的他还要拼上这条老命,可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也别无他法。
“大人。”
他刚合上眼,门外又想起了近侍的声音,他压制住内心的烦闷,“什么事?”
“五殿下来了。”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披衣而起,一面穿鞋子,一面大声斥责道:“怎么不早喊我?殿下且恕老臣疏懒,失迎之罪!”
宋熙看了一眼随同而来的侍从一眼,朗声道:“前些日子宋熙莽撞,多亏大人提点,今日得闲,特来向大人道谢。”
赵大人嘴上诚惶诚恐地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是一阵冷笑,“无知小儿,这时才想起来,就这悟性,压根不足为惧!”
第83章 达成
“让殿下久等了,还望恕老臣怠慢之罪!”
半盏茶的功夫后,穿戴整齐的赵大人才命近侍掀开了营帐的门,躬身向宋熙行礼道。
言语甚是恭谨,但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视。
“赵大人严重了。”
宋熙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脸谦卑地回礼道,
“大人自到陇西以来,日日殚尽竭虑,不想本王,时日虽长,却寸功未有,还险些酿成了大错,幸而有大人扶持,实属万幸。”
赵大人只欠了欠腰,神情越发倨傲。
宋熙和侍从躬身进入账内。
“本王有话想同大人单独聊聊,不知道大人现在方不方便?”
双方客套了一番坐下后,宋熙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又看了一眼赵大人,直接问道,特意又看了一眼赵大人身后的近侍。
赵大人方才还挂着淡薄笑意的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但很快恢复如常,并没有让近侍出去的意思,“不知殿下有何指教,我老了,精力不济的很……”
“本王知道大人时间宝贵,此番前来就是想和大人聊一聊顺安府的一些风物人情,近些日子听说顺安府附近州县有些多值得一游的园林,比如那个什么绿水山庄来着,听得本王甚是神往,无奈公务在身,不能即可前往。
突然想起顺安府乃是大人的家乡,特来向大人讨教一二,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
他没说一个字,赵大人的脸色就越往下沉一分。
待他说完,赵大人的脸上如千年沉木。
见宋熙盯着他,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老臣已就不回去,哪里知道这些事,恐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说完,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转身向身后的近侍,斥责道:“贵客面前,怎能如此失礼,茶水太过寡淡,你去取我带的茶,重新煮好了端来。”
近侍应声将茶端了下去。
“殿下倒是勾起了老臣的思乡之情,不知何人同殿下说起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已离家三十余载,当真如南柯一梦,不知家乡何处了。”
赵大人抚着胡须,一脸感慨。
“大人公而忘私,是家国之幸。”
宋熙不动声色,继续与他周旋。
“在其位谋其政,不敢居功。”
拿不准他的用意,赵大人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心里细细地盘算着怎么探明他的来意。
“殿下方才说起老臣家乡的景致,不知是何人所营造,他日老臣告老还乡之时,也好慕名拜访?”
“这些都是大人家乡之事,大人自然比本王清楚才是,我岂能在主人面前摆弄?”
宋熙第一次觉得,抓住别人把柄说话的感觉这么好。
“主人?”
赵大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心里立即明白了,这可不是来致谢的,而是算账来了。
他仍旧装糊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听殿下的意思,那些景致倒是和老夫有关了,不知何出此言呀?”
“大人若是感兴趣,不如听我这个随从好生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