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试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通过他与韩奕等人的军功升赏,他深切地明白了这一点,也明白了傅锦言当初让他韬光养晦的原因。
现在别说是争功了,真给他他都不敢去接,谁也不知道奖赏的背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就像眼下走进军帐来找他的这波人,脸上堆笑,却不知道暗中藏了多少刀斧等着他。
“顾校尉,得了这么大的军功,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走,兄弟几个请你出去乐呵乐呵!”
进来的几人都是世家子弟,却又比不得韩奕有真本事,只是打着家族的名声,来安安稳稳地混个履历,再回京受个官职,便能尊享富贵一生了。
在军中,这种人是最不受待见的,有能力的世家子弟看不上他们,而他们又看不起底层军士,自然底层军士也最不待见这种草包,顾怀风平日里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来往。
这时他们登门,必然是另有目的。
顾怀风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们一眼,收起眼中的不屑,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只是侥幸而已,诸位公子抬举了。”顾怀风一拱手,眼底带笑。
“哪里哪里,瞎猫也是猫,顾兄弟能碰上这样的大运气,也是可喜可贺的,勿要太过自谦!”
几人见顾怀风这么奉承,立马趾高气昂起来。
顾怀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跟着笑了笑,伸手攀上为首一人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还是马公子你看得透彻,我这也是全靠老天保佑,哪里比得过你们祖上福泽深厚。”
得了他的奉承,几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张扬了几分,被他称作马公子的男子更是对身旁的人挤眉弄眼,顾怀风配合地只当做看不见。
几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军营外的酒肆,顾怀风任由他们安排,酒过三巡之后,便显出几分醉意来,“马……马兄,不……不瞒你……你说,兄弟我虽靠着运气博了些前程,可终归跟你们没法比,想来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马公子向其他人使了个脸色,众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就被,马公子带着试探性地拿起酒壶继续替他斟酒,“顾兄你就知足吧,我们也都各有各的苦衷,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来,再满饮一杯!”
顾怀风顺手拿起酒杯,晕头晃脑的,举着酒杯半天没有找着嘴在哪里,又惹来一阵无声地嘲笑。
马公子也不管他,任由他和酒杯较着劲,眼珠一转,露出一抹正色来,试探着问道:“顾兄,兄弟实在好奇的很,据说将敌人引入胡林的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可你此前并不在陇西,是怎么想出这样的奇谋的呢?”
话已出口,其余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顾怀风。
顾怀风醉眼迷蒙,好不容易总算把酒杯送到了嘴边,可惜方才一番折腾,酒杯里的酒已经只剩下杯底几滴了,他仰着头倒了半天,却连嘴唇都没有润湿,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满,嘴里嚷嚷着“酒、酒”,手也在酒桌上乱摸,无意中打碎了好几个杯盏,引来周围人的围观。
见他这么不胜酒力,几人面上生出不耐烦,可也没法,只能接着问。
顾怀风终于好似听到了他们的问话,装作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引得他们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自从异族开战以来,接连取胜,势不可挡,军中大半军士都有了怯战之心,别说他想不出来,就连军营真正的主帅也未必就想得到这样的谋划。
一开始,他装出不堪一击的架势,惹得敌人在身后紧追不舍,而暗中,却同韩奕的部下合力,在胡林中埋伏重兵,阻挡住了敌人前几波的攻击,吸引来敌方的主力,然后终于等来天降暴雨的这一天,将敌方杀得人仰马翻,苍茫逃窜。
由于敌方所用弓箭的弦为牛筋所制,一遇暴雨便失去了韧性,他们的战斗力便丧失了近乎一半,再加上胡林易守难攻的地形,和暴雨形成的泥泞,战斗力更是消去了大半,几乎没怎么交锋,便溃不成军。
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一站,彻底扭转了之前的局势,堪称关键。
韩奕当时痛快地答应了他的合作,事后也没有问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见识,大概是猜到怎么回事了。
可其不知道他底细的,可能就以为他有别的背景了,毕竟那样精妙的布置,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运气好就能说得过去了。
可他又不能说这些都是一个女子告诉他的,而且这个女子的父亲还背着贪污军饷的罪名。
连傅锦言一个女子都能有这样的谋略,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的傅大人是如何的精明强干,只可惜有时候好人并不一定能够得到好报,这也是他现在能够沉得住气,装疯卖傻的原因。
“顾兄、顾兄,醒醒,好歹让兄弟们长长见识!”
马公子拿手在顾怀风面前挥了挥,心里有些着急,如果他们忍辱负重,费这么大的劲连个消息都打听不出来,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看他们被逗的差不多了,他这才稍稍振作一些,稳重身形,好似恢复了一丝清明,含含糊糊地说道:“诸位兄弟这般看得起我,我就也不怕你们笑话,这还真不是我想出来的……”
“那是谁?快说!”
一见果然有内情,几人的眼神更加急切了。
“是……是……老天爷帮忙。”顾怀风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说着,“我梦到那日要下雨,那日的情形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你们说邪不邪门,如果不是真的应验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就这样?”
“嗯,不然呢,我又不像那姓韩的,有那么深厚的家世,也没有学过什么占卜算命,怎么可能想得出那样的法子。”
顾怀风说的一脸真诚,几人听得面面相觑。
不过也找不出什么漏洞,毕竟不止是他们,顾怀风出了风头之后,他的背景早就被查的清清楚楚了。
但几个人并没有就此罢手,继续道:“那也是顾兄你得老天庇佑,可现如今,韩奕那小子却比你的功劳还高,虽说按家世来说,我们与他更亲近些,可帮理不帮亲,你受的委屈连兄弟也看不下去,难道你就能忍?”
“那还能怎么着?我一介烂命,没有死在战场上,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哪里敢跟他那样的人比,人家随便伸一根手指都能碾死我。”
顾怀风搂着酒壶,一脸落寞中,夹杂着一丝不甘。
为首的马公子听了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极力按捺着继续道:“顾兄莫要妄自菲薄,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听说你与巡抚大人有些关系,何不求助于他,为你讨回公道?”
“啪!”顾怀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杯碟碗盏都被震地的叮当作响,几个人也被他毫无预兆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顾怀风瞪着眼睛道:“听谁说的?你让他给我站出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盯着周遭看热闹的眼神,马公子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可一想好不容易挨到了现在,只能忍着怒气,继续笑脸相迎,“顾兄不要生气,兄弟也只是道听途说。”
“对对,道听途说。”其余几人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有损他们形象的丑态,连忙出声附和。
顾怀风用醉眼扫视了他们一番,心中似有犹豫,半晌,方才下定决心,拍了拍马公子的肩膀,降低了声音:“若不是与兄弟们投缘,这样没脸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告诉旁人的。”
紧接着,他按照傅锦言的话,将经历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
他原是个泼皮无赖,在路上救了傅锦言,原本想见色起意,强占了她,却被她迷惑了,说是陇西巡抚是她的叔父,只要他护送对方到了陇西,一定许她一个前程。
哪只却被她给骗了!
到了陇西才知道她原来是个犯了罪的大官的女儿,被发配过来当奴婢的,哪里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而且林巡抚是个老古板,更是看不惯他的懒散,他这才赌气离开了巡抚宅院,到军中谋生。
“常言道:‘不蒸馒头争口气’,兄弟我虽没有什么本事,可也受不惯人家的白眼。”
说完,顾怀风干脆直接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马公子几人对视了一眼,掂量着他话里的真假。
“若是有朝一日兄弟我能得个大官,定要让他们也常常受人冷眼的滋味!”顾怀风丝毫不理会他们,愤愤地发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