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早料到无法轻易脱身,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无理纠缠,只在心里暗中盼着荣苍不要失了理智,否则他们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别看他们都是勋贵家庭出身,可这有实权和没实权完全是两码事,如果那位真的要拿他们的命来给嫡长子出气,他们家里怕是连声都不敢吭一下,甚至还得奉上厚礼赔罪道歉。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个儿子哪里比得上整个家族的命运?
“伍贤弟你可有何发现?”武泰宁双眉紧锁,显然也是闹心得很,“添香楼只有前后两道门,并且随时都有人把守,四面围墙也比一般人家要高出两尺,上面还安了铁丝网。”
“按理说这杀人凶手即便是有时间出逃也只有经过这两道门,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见到过此人出入,本官派衙役将整个楼里搜寻了个遍,竟然也毫无踪迹。”
迎岚暂时也没什么头绪,不过她倒是发现一个人的神色有些不妥,暗中指出来道:“此人虽然同其他人一样惊慌,但似乎还有些恐惧,或许是知道点什么。”
武泰宁一看果真如她所说,当即令人清理了案发隔壁的房间作为审讯室,还特许她跟随旁听,很快便有衙役将那紫衣女子抓了过来。
此女约摸十八、九岁,面容姣好,看她身上的衣着服饰,品质比起添香楼其他姑娘都要高上一个档次。
被衙役带过来时紫衣女子初时神色有些惊恐,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就着跪着的姿势娉娉婷婷地行了一个礼,道:“紫莺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拿我有何缘由?”
“本官问你,”武泰宁道,“那凶手你可知是谁?”
紫莺眼中瞳孔猛地一缩,待要回话,却被察觉到她异色的武泰宁厉声一喝:“本官既然问你必然有因由,若不老实交代,休怪本官重刑伺候!”
紫莺再保持不了镇定,惊慌地伏地答道:“奴并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只是听两位形容,有些像两年前过世的蓝蝶。”
武泰宁本以为能审出凶手,岂知她竟牵扯出已死之人,当即眉头一皱,问道:“你所说的蓝蝶又是何人?”
紫莺不敢隐瞒,忙道出蓝蝶的来历。
原来这添香楼每年都会考校姑娘们的容貌、身段、谈吐及才艺,选最佳者评为花魁。
当选花魁之后无论每餐所食,还是平日的衣着用度均为楼中之最,而且还会受到众多公子追捧,是以添香楼的姑娘都以能成为花魁为荣,智计手段百出,争相竞选。
两年前当选花魁的正是这蓝蝶,她身段玲珑、样貌倾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京中的公子无不盼着一亲芳泽,可惜红颜薄命,她当选花魁那一晚也是她殒命之时。
而当夜夺得了蓝蝶初·夜的正是今日的死者,荣府大公子荣祁,可本该众人艳羡、一夜风流快活,岂料次日荣大公子却是怒气冲冲地离开的,而蓝蝶却就此再也未曾露过面,时隔一个月多以后,才听老鸨说她是病死了。
紫莺神情惊惧:“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奴也不得而知,不过楼里许多人都在传蓝蝶是被荣大公子玩死了,今日荣大公子死于非命,怕不是她冤魂不散,前来索命?”
对于鬼神之说,武泰宁从来就不相信,若此事当真与那蓝蝶有关,倒更可能是相关人等前来复仇,关健是蓝蝶究竟是因何故去。
不过紫莺所知并不多,再三审问也得不出结果,武泰宁又叫人将老鸨传了过来。
老鸨先是挨了荣府仆从好一顿打,之后又争执拉扯了一番,此时发钗凌乱形同疯妇,一进屋未语泪先流:“妾身可真是冤枉死了,荣大公子自己在外惹下的祸事,哪个烂了良心的娼·妇非要在我楼里动手,连累我这整楼的姑娘?”
武泰宁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蓝蝶?”
老鸨哭诉声为之一窒,随后又抹起了眼泪:“妾身自是记得的,蓝蝶模样才情都好,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了。”
“当真是病故的?”武泰宁侦察断案十余年,岂能看不出她明显的破绽?当即厉声喝道,“尔若胆敢隐瞒,耽误了本官断案,荣大人追究起来,看你身后的人是否保得住你!”
老鸨斟酌片刻,到底说了实话:“蓝蝶是被荣大公子生生折磨死的,非是妾身不心疼女儿,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那荣大公子看中了她,妾身岂敢不给?”
原来荣祁此人向来喜爱在床第之间折磨人,这些年被他玩死、玩残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老鸨也在奇怪,荣大公子向来给她几分薄面,对添香楼花魁这样的摇钱树从来不会下狠手,他却独独地虐杀了蓝蝶,而且事后还不减怒气。
老鸨曾试着打探原由,不想方提起蓝蝶两个字便被荣祁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之后她便只当楼里从来没有这么个人,甚至告诫姑娘们也不准她们再提,就怕惹怒了他为添香楼引来灭顶之灾。
她有自知之明,若是真惹怒了荣大公子,她背后的人绝不会为了她与荣府硬碰硬,反倒是会推她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
武泰宁又问及蓝蝶的形貌是否与荣府两个仆从所形容的凶手相似,老鸨回忆了许久,方回道:“似乎真有些相似,蓝蝶最爱的便是在发间插一支蓝色的蝴蝶形发钗,说是与她的名字相衬。”
随后她又惶恐道:“蓝蝶当初去的时候全身的血都流尽了,整张床铺染得通红,如今荣大公子也是这般,该不会是蓝蝶的冤魂前来索命吧?”
又是鬼神之说,武泰宁不置可否,叫她退下后,转而问起一直沉默的伍平的见解。
“武推官不相信鬼神之说。”迎岚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
武泰宁道:“本官更相信是人为。”
“那紫莺应该与蓝蝶的死有些关系,”迎岚推论道,“老鸨都需要提醒才能记起,偏她只听了荣府两个仆人的描述就联想到蓝蝶,而且神情惊惧不安。两年前荣大公子为何一改常态弄死了添香楼花魁?其中多半有这彩莺的功劳。”
“英雄所见略同。”武泰宁正要叫人再次提审彩莺,却有衙役前来禀报,九门提督荣苍到了。
这才真正是麻烦人物,武泰宁心中暗叹一声,正了正衣冠出门迎接,迎岚仍然随在他身后。
大名鼎鼎的九门提督荣苍今年五十多岁,外表看起来是个黑瘦精干中年汉子,此时独坐在大堂内,周围或跪或立了一地,叫人第一眼看到的仍只有他一个。
大周只要有了秀才功名见官是不用跪的,迎岚随武泰宁上前拜见,荣苍鹰般税利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武泰宁的身上。
荣苍没理会一旁战战兢兢的府尹赵川,开口问道:“你便是顺天府的推官武泰宁?”
他的声音浑厚,语调不快不慢,带着一股特别的韵味。
“下官正是。”武泰宁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颇有些受宠若惊。
“本官听说过你,擅长侦察断案。”荣苍问道,“杀害我儿的凶手可找出来了?”
武泰宁回道:“下官无能,还未曾有眉目。”
荣苍道:“给你一日时间,若是还寻不出凶手,这楼里的人全部带回去,本官亲自问话。”
这已经是武泰宁预估中最好的结果了,有一天的时间总好过这位立马将人全都抓走,他甚至都不敢辩上一句,怕他改了主意,直接垂首领命。
荣苍便站起身,命人将大公子的遗体迎回府,随后竟真的就这么走了,不过添香楼却被一队士兵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
“竟然没有把我们全部下狱?”向寿等人恍然如梦,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居然如此轻易地逃过一劫,虽然还有一天之内找出凶手这个紧箍咒在,但比之以往荣苍的作风实在不值一提。
迎岚倒是猜到一些,荣府如今看似花团锦簇,但荣苍的地位全在于皇帝信赖,而宣和帝的身体眼看一年不如一年,他若是再沿袭过往强硬的作派,一旦新帝上位,没了强力的支持怕是扛不住反扑。
“如今我等的命运可全托付在承修手中了。”顺天府尹赵川抹了一把虚汗,对武泰宁强扯出一丝笑意。
武泰宁正要说话,却见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武推官不好了,那紫莺死了!”
“不是吩咐了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吗?”武泰宁勃然色变,“还能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将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