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急着要撇开我和三弟吃独食?我要求也不高哇,只求着能有一口汤喝啊。为甚你只管吃肉,就连一口汤也不给我们喝?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我们?我们还是不是你兄弟?啊?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狠?林家是你一个人的吗?我也是林家人,林家我也有份的!”
林志明大力拍着身边的假山,脸红脖子粗地大吼着,越吼叫便越觉得自己有理,也不顾手疼,一把抓住林忠明的衣襟:“你今儿就别跟我打哈哈,你非得给我说下个道儿来,没有你是林家人、不当我是林家人的理儿,我又不是想要干什么,我只是想要我儿子跟着你学管铺子!林家的钱不是你一个人的,林家的家业是祖上置下来的,那祖上可也是我的祖上,不是你一个人的。如今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这是存心要绝了我二房的生路么?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手头的钱花也花不完,外面的宴请去都去不完,可是我们呢?我们连买点好东西都缩手缩脚!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么虐待自己兄弟!”
他用力摇晃着林忠明的衣襟,林忠明被他晃得头晕,起初是愕然,越听越是诛心,越听越是气恼,心下怒极,也是气极这个不晓事的弟弟胡言乱语,一把要抽回衣襟,林志明却趁着这股气头,两只手拼命抓住不放,大约一个人在气头上力气真的能大上很多,原本他惯了吃喝玩乐的身体远远没有林忠明奔泊惯了的来得强健,这下子却能令得林忠明摆脱不得。
林忠明再三抽不开衣襟,不由怒道:“放手!”
林志明大声道:“我不放手!我要你说清楚!凭什么!凭什么!!!”
林忠明一记耳光打在林志明脸上:“我让你放手!你这个混账!”
第36章 意外
林志明两只手都抓着林忠明的衣襟, 两人凑得近,一时没有避开,正正的一个耳光被打中,脸上一痛, 不禁怪叫一声:“你还打我, 你不讲理还要打我!我跟你拼了!”整个人纵上前去。
林忠明正往后抽衣襟, 却不料林志明忽然纵过来,一股冲力从身前袭来, 加上自己用力往后抽衣襟的力道,两人的力道叠在一起, 林忠明毫无疑问地往后仰倒, 而林志明整个人都扑在了林忠明的身上往前栽去。
林志明的冲力、自己的拉力、林志明整个人的重量, 使得林忠明直直后倒, 重重地仰后摔倒在地上, 此时他们刚好走到花园的石桥边, 石桥上有几个台阶,林忠明倒下的时候, 听得后腰似是硌到了硬物,发出了一声轻响,随即剧痛袭来,心知不好,却是后腰正好撞上石桥的台阶上, 加上林志明整个人的重量压将下来,林忠明惊痛交加, 强自咬破舌尖以免昏倒,气若游丝地在林志明耳边道:“你快起来,请大夫!”
林志明犹自糊涂,扎着手挣了几下,好不容易才从兄长身前爬了起来,林忠明本已痛极惊极,哪里禁得住他一个大腹便便的成年男人用力挣扎,一句话气若游丝地说完,连再吭一声都没有气力,便痛晕了过去。
林志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对着地上的兄长继续发怒,却见兄长脸色青白,整个人软踏踏仰瘫在地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后退几步,看清了兄长后腰上硌着的台阶,再看兄长的双腿如布袋般软垂在台阶下,不禁大惊失色,随即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哪,来人哪!”一边喊一边往旁边跑,又不敢跑远,站在那拼命大声喊叫,直喊了个喉咙嘶哑。
听到喊声的下人们终于跑了过来,见此状况俱都大惊,林志明哑着喉咙喝叫道:“快抬大老爷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地要去抬人,却哪里抬得起来,只见林忠明似是断了手足的布偶,全身都是软的。
下人们不敢再动,面面相觑,一个积年的老仆走得比较慢,一看,惊得魂飞魄散:“不能动!千万不能动大老爷!你们没有碰到大老爷的腰吧?都站着不要动。阿六阿七快去请大夫,请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有多少请多少!骨科、跌打、内科全都要请!”
林志明和下人们一起张皇失措地看着老仆,几个听到自己名字的仆人连连应声,方才有了主心骨般飞奔出去。那积年老仆勉强定了定神,吩咐六神无主的另几个仆人:“阿喜你去找老太爷老太太!阿壮你去找大太太,让他们都过来主持!”
喧攘之下,过得片刻,林老太爷老太太听到禀报,急匆匆地赶来,一眼看到这般惨状,两人急火冲心,几欲晕了过去。身边伺候的人急忙抚胸顺气,方稍稍站稳,老太太一声哭嚎坐倒在林忠明身边,泪涕交加。
林老太爷颤抖着双手僵在当地,他不比老太太,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心中慌乱绝望,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大儿子的一条命,他厉声喝道:“大夫请来了没有!”
林家除了二老爷三老爷惯会吃喝玩乐松散度日外,自林老太爷退下来之后,就由林忠明主外,林老太爷主内,老太爷在外杀伐决断惯了,主起内务来宝刀未老,实属镇宅神器,家中下人被□□得甚是干练知机,适才真是一时慌张,缓下来便各自井井有条,那积年老仆便是从前跟着林老太爷的,忙上前道:“已叫了人去请大夫,最好再叫大管家去一趟才是。”有些有名气的大夫并不是请不来,只是全是微不足道的下仆去请有些失礼罢了。虽是事情紧急,但大管家紧随其后也是一个好的态度,叫他们心中舒服些也是好的。
大管家闻言二话不说便往外跑去。一刻钟后,城中最有名的一名正骨大夫一名伤科大夫已经坐着轿子跑着到达。
在大夫们的指导下,下人们方小心翼翼地把林忠明抬上长榻,送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当中。
此时林二老爷一家四口、林三老爷一家五口俱都赶到,团团围在房里房外,挤得满满当当。林老二爷林志明自知闯了大祸,他倒也不是太过凉薄之人,见兄长软垂长榻生死不知,心中早已悔极怕极,一张脸上脸色惨白,呆立在一旁,却不敢靠近。
经过检查,先来的两位大夫,加上后到的几位大夫,都皱紧了眉头。
林忠明的腰,断了。是生生地被林志明压在台阶上砸断的。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夫们不敢怠慢,先进行初步的救治,让林忠明俯卧在床边长榻上,也不用搬到床上了,在他腹下垫上裹好薄被的木板,年纪最大的刘大夫在骨伤科颇有建树,由他扶骨、施针,其余几位在一旁协助。
林老太爷适才一见林忠明的情状便知大事不好,但总还心存着半分侥幸,可是大夫的话令他脸色灰败,心知再无半分希望却犹自无法相信,适才还在同长子笑谈两个孙子,还在揶揄嘲笑长子贪心不足,才不过片刻便已生大变,他生平最骄傲最引以为荣的也是唯一有出息的儿子,才不过壮年,英姿勃发的年纪,正可大展拳脚的年纪,竟因为这么荒唐的事由而生了这么大的祸事,从此成为了废人。
这怎不让他心痛如绞,心生绝望?
他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瘫在长榻上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的长子,禁不住颤抖着用手扶住了床柱,一时间老泪纵横却不自知。
林老太太早已哭得迷糊了,待要劝她回房休息,她坚持不肯,坐在房里要守着林忠明。虽说她一向最是溺爱宠惜两个小儿子,那也是相比较而言,长子是她第一个儿子,当年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的,商户人家规矩不大,林忠明幼时也是一直跟随母亲的。此时眼见得高高大大的儿子竟然从此再也不能站起来了,想起来便是一阵心痛,靠在椅背上泪如雨下。
陈氏早上应知府夫人的邀请出门,待到知悉意外匆匆忙忙赶回来时,所见到的林忠明已经卧在长榻上毫无知觉,她站在一旁看着丈夫毫无生气的身躯僵直地躺着,听到大夫们的宣判,整个人只觉得都木了。
她吸不上气,憋得全身都是疼的。她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事情这般严重,只以为是不小心摔倒了,可是摔倒怎么会这么严重?腰断了?腰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断了?摔在哪里会把腰摔断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儿,一向稳重的大男人,在自家花园子里,得是要有多轻佻才能把腰给生生摔断了!
她之前是曾经嫌弃他,几代的商户子,虽有些许底蕴,也读书,可是那与她的春闺梦里人可相差得太远了,她虽不知道自己的春闺梦里人该是何等样人,可也从来没有脱开过像大哥那样是读书人,埋首书卷间,举案齐眉、研墨画眉,夫妻相谈尽是书中辞、仕人事。若不是家中生变,怎么会嫁于他?是的,她的确是不甘心的,是嫌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