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四人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不同的是,童家几人是有长辈带着,他们是自己闯荡,方式不同,所知所得也不同,互相交流各有得益,到后来只有年轻人在纷纷讨论,童新与童佩两人笑着看看他们,慢步走出花厅,到隔间顾自聊起自己的来。
江陵到童家其实还有一事想谈,但想了想还是要先决定好与林家的事情,此事暂时不必急在一时,便暂且抛开,兴致勃勃地与童家几人当中最年长的童知聊起湖北的见闻来。城 与志同道合的年轻同辈聊天当真令人愉悦,这一群人说着说着便说远了,童家最年轻的童见笑嘻嘻地说起长途跋涉中的糗事,哄笑声此起彼伏。
因此到江陵等人告辞的时候,整个下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童家别院的上空晚霞满天,瑰丽无比。而十月底的天色其实暗得极快,等到江陵等人走回江氏珠宝行,天已经全黑,头顶一轮冰轮悬空。
街上的光亮全靠着各家门前的灯笼,若是没有灯笼,便只靠月光,常常是暗黑一片,几人年轻眼力好,又熟悉路途,说说笑笑地倒也不觉得如何。
远远得便看到了江氏珠宝行门前的新灯笼,似乎闻到了菜香味,他们虽然谈得未曾尽兴,却也婉拒了在童家留饭,因为距离近,江陵又马上要离开,童佩便也不强留,让她多回去陪陪家人朋友。
四人加快了脚步,三水转头对江陵笑着正要说话,却一怔,低声道:“那是什么人?”
第322章 竟然
话音未落, 忽然听到一声“扑”,江氏珠宝行门的新灯笼破了一个,随即里面的烛火被夜风一吹便灭了。
几人一怔, 四明眼尖,大步飞跑过去,月光下其余几人也看到了, 又有一块石子朝另一个灯笼飞去,只不过扔石子的人似是听到了四明急奔而来的脚步声,扔的时候准头便歪了, 没有扔中。
几人目光很快便锁定了街对面阴影下的一个小小身影, 石子脱手他便往前奔逃, 逃得极快。
可是逃得再快也快不过四明, 四明虽然距他甚远,但他自小练武,脚程岂是一个孩童可比, 距离很快拉近, 十几个呼吸后四明便伸手牢牢地抓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甫一抓住, 那身影便剧烈挣扎,大声喊道:“抓人啦, 坏人抓小孩啦, 杀人啦,救命啊!”此时家家户户或在进食,或在家中休闲,这条街又是商业主街,行人甚少, 亦甚安静,他这么忽然大声呼喊起来, 吓人一跳,便见有几户人家打开门走出来探看。
四明哪里怕他这个,只是手下抓住的胳膊和发出的声音都显示这是个孩童,倒不曾用力,只大声喝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平白无故为甚么要打坏我家灯笼?”
那孩童尖声道:“你胡说八道,谁看见是我打坏的?明明是它自己坏掉的,你是要讹人吗?”声音清亮,听得清楚是个男童。
四明气得笑了,也不与他多说,抬头对走近的江陵等人说道:“是个孩子,不知为何这般调皮。”
那男童见挣不脱,身后又来了这许多人,顿时整个人往地上坐,放声大骂起来,污言秽语滚滚而来,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几人走南闯北惯了的,哪里怕这些,只静静地看着他赖坐在地上骂个不住,江陵和四明相视一眼,忽然想到了当年海船上的旧事,那个骂人的王海生,不由竟有些亲切。
他们本来是想等这男童骂完了便罢,谁知他竟越骂越难听,竟无止无境一般,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打开门走出来,见状摇头,隔邻一家绸缎庄的老板娘劝道:“江老板,这山哥儿一贯如此,别与他计较了,让他走吧,再抓着他,他能骂一整晚不停歇。”
江陵也觉尴尬,四明的意思本来是问他为何要打坏灯笼,只抓住他吓一吓就罢了,谁知竟是个牛皮糖,不仅不承认打坏灯笼,还骂得如此强悍,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又如何计较?只得对四明说道:“算了,让他走罢。”
四明也觉得手中抓了个烫手山芋,正要放手,江陵却朝他摇摇头,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道:“下次再看到你使坏,立刻拉你去衙门,街坊都知道你是一贯如此,就算你不承认是你干的,看官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那男童全然不惧,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口痰便朝她吐了过来。江陵身手虽好,却挨得太近躲避不及,痰液正中脸上,粘答答的一大坨,男童犹未止歇,“呸呸呸”吐个不住。
江陵还未如何,四明和林家宝先怒了,四明使力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林家宝上前一步,喝道:“什么下次,立刻便去衙门!”
三水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江陵,江陵擦去脸上污秽,心中亦是愠怒,直起腰来冷漠地说道:“堵了他的嘴,等他的家人来罢。”挂在店铺门外的灯笼并不是棉纸糊的,是用了相当牢固的薄绢所制,他能用石子扔破,当真是用了极大的劲力,且挑了尖锐的石子。
林家宝抽过江陵擦过污渍的帕子,一下子便塞进男童的嘴中,污言秽语戛然而止。男童见状双手双脚用力踢蹬起来,四明一手便抓紧了他的双手,拎得远远的,男童踢也踢不到,这许久也累得狠了,一时出不得声也出不得手脚。
终于恢复了安静。
街坊们见状叹息摇头,有人便道:“这孩子……没人管,兰婶子管不住他,小时候还好,越大越胡来,你们啊,就是等了兰婶子来也没用。”
闹得这片刻,林掌柜和双宁等人也走了出来,桑宁抬头便看到新挂上的大灯笼坏了一只,那是她特地托人定制的,绘了花草,很是精致,也很是牢固,竟被人扔坏了,可把她气坏了。
可是眼前看见是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气恼憋在胸口却没有办法,双宁也憋气得转了一个圈儿。
再过了片刻,纷纷乱乱的议论声中,围观的人群外有飞快跑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一双手分开众人冲进来时,江陵和四明都一怔,不禁回头再又去看了眼男童。
这一脸的霸道痞气,还有追来这妇人的眉目,便连她脸上的惊怕都很是熟悉,四明“呵呵”了一声:“刚还没认出来,去年惹了我的马儿又撞了我的就是你罢?你这是讹上我们了?”
那妇人本来见了这许多人有些瑟缩,一眼看到四明手中拎着的男童嘴里堵了帕子,不由便冲了过去,扑通便跪了下来:“大爷对不住,请你放了我家山哥儿,他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冒犯你什么了,我可以替他……”
江陵皱起了眉头,打断了她,道:“他打坏了我们家的灯笼。你来告诉她这灯笼价值多少。”后一句话是对桑宁说的。
桑宁板着脸道:“倒也不贵,一对三两银,废了这一只,另一只也不得用了,若要再订一只一模一样的,那得二两银。你们若不相信,去找姜家村的灯笼姜便是。”姜家村的灯笼姜,那是连金华府的人都要寻来定制灯笼的巧手匠人,价格的确不便宜。
三两银是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妇人脸色发白,一时怔怔无语,跪在当地无措地不知说什么好。
桑宁将妇人拉了起来:“你休跪我们,去取钱来罢。”
江陵自然是看得出男童和妇人家中并不宽裕,要拿出二两银并不容易,她盯着那男童,男童听到这话忽然又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唔唔声不断,只靠那双眼睛瞪着自己,江陵便知道自己被他骂了无数污言秽语了。
她眉毛都不动一下,只对那妇人说道:“取银子来,你便能带他回去。否则,去官衙里说道理去。”
妇人张口结舌,看看地上的男童,又看看江陵,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一边对着男童说道:“山哥儿,你做甚么又闯这么大的祸啊,人家的灯笼好好的又碍着你什么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她一脸的愁苦,抬头望着江陵:“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宽限些时日,先容我带他回家,我断断不会赖了这债,只是我暂时没有这许多银子……”她转向四方,看着围观的人:“他们都知道我家在哪,我从来没有赖过账……”
围观的众人倒也一脸同情,纷纷说道:“兰婶子倒的确不会赖账,只是……唉,你家这哥儿也实在是太能闯祸,你这一年年的赚得钱银全被他祸祸了不是?”“兰婶子你家娃儿这次可踢到铁板了,江老板可不是能得罪的人啊!”“江老板,这妇人可怜,上有老下有小,老的病小的淘,怪可怜的,你就先放了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