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医道高手还会一些什么,他才不去管。他恨不得牛非会的手段多些再多些呢,只要能帮到江陵,他就满意。
江陵也是这么想的。
她坐在牛非的房间里,手里拿着牛非递给她的匣子好奇地问:“这是你新制的药么?”
牛非点点头:“其中一种。”
江陵问道:“做什么用的?”
牛非道:“救人用的。”
江陵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牛非伸手将她垂在额前的发拢到耳后,摇头道:“救的是你。”
江陵眼睛一闪,打开匣子,见是几个瓷瓶和药包。牛非道:“你与人打斗时,若是实在不敌,便将纸包里的粉末扔向对方,尽量让对方多吸一些,你自己自然也会吸进去一些,但是我有办法替你治好。”
江陵问道:“吸得多了会怎样?”
牛非道:“也不会怎样,几息过后便会眼前发花,看不清楚,手脚不听使唤。日后若不清理干净,便只能缓慢呼吸再无法使力了。”
江陵啊了一声,满意得紧。牛非指着瓷瓶说道:“这个我叫它附子散,附子是好药,但多一分便是毒,这药我配制时多放了附子,吃下去体健者十二时辰后会死,体虚者二十四时辰后才会死。”
江陵只看了牛非一眼郑重说道:“牛姐姐,我不会乱用的。”
牛非不以为意:“既给了你,你要怎么用我便不会管。还有,你改一改这称呼,我当你娘都使得了。”
江陵捧着匣子笑得心满意足:“我娘没有你好。”
第277章 情谊
牛非的脸色微微滞了一下, 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她从来不是一个易感的人,说句难听的话,她因为自己的一些遭遇还有本身性格的硬朗, 是一向冷淡无情的,除了对医术的痴迷之外。这从她能对自己的容貌下手就可以看出来,只是为了能从医能学医, 她苦心孤诣地研制那些药丸,那可不是用来卖的,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长年累月地用, 容貌便再也无法恢复。她全然不在意。
对江陵她起先并无好感, 但是江陵大方, 为了那些药曾经对自己的帮助, 什么要求都答应了她。再然后若有所求,必先问她的需求,十分干脆利落, 十分合她的脾胃。
她后来一直跟着江陵帮江陵, 是因为她觉得她之所得与付出太不对等了, 她不愿意欠人情。
但是人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 她对江陵终究有了些情谊, 知道她要复仇,而还未开始便已经连连重伤,她不想她再受伤,更不想她死,才想着要帮她。
可是今天江陵这一句话, 牛非的那点奇怪感觉渐渐变得重了起来,那感觉有点像……儿子梦呓里叫喊阿爹的感觉, 儿子已经没有阿爹,江陵她……
在那一瞬间,连牛非自己都没意识到,江陵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第三个人。
既然已经没了顾忌,江陵紧锣密鼓地计划了起来,先是写信给三水和林家宝,再写信给汪晴和邓永祥,粗略地说了京城的遭遇以及身份的无虞,三水和林家宝那边主要让送珠宝以及稀罕物事过来,还有一些浙江的特产;汪晴那边则让他们去收购那些他们当年在乡村和织户中看到的曾谈论过的物产,这次先运一些易保存的到龙游。
又给童家家主童新写了信,她虽与童佩和童海联系较多,但在生意上和童家家主的沟通也是很多的,童新自然知道她是江宣的女儿,他与江宣私交虽然不算多,但是他知道江宣私下助童家良多,两人虽处一地,却是神交为主。对于江陵,童新自以世侄女相待。
她要租用童家的商队。三水和林家宝也会开始招人手组商队,但至少要一年后才能用。
在给汪晴的信里,她给戚大将军也写了一封信。
一切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江陵在京城开始寻摸掌柜和伙计,孙恒达返回南京,由他在南京主持新店开张事宜。
人手还是不够,只粗粗能够,慢慢来罢。
京城的掌柜必须是自己人,但是四明不够份量,江陵最犯愁的是这个。
如果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人,或者她可以亲自留下来。
这个店铺,必须要开。
准备开店铺的事繁琐而杂乱,但江陵和四明在福建和龙游都开过新店铺,京城的无非场面更大一些,其它的流程大同小异。两人处理起来除了人手上局促倒也没什么问题。
人手上的问题很快便解决了。
首先是傅笙让自家店铺里的掌柜找了些靠得住的来帮忙,又给了高薪去抽调了自家店铺的熟手交替休息来帮忙。
最大的好消息是找到了江氏珠宝行十年前在京城铺子里的大掌柜和账房。
江氏珠宝行十年前关店,是因为虽然夏言真保下了店铺,却实在没有能力继续开店,因此只能关店出租。大掌柜自然不愁无处可去,一些得力的账房伙计也是马上便被抢走了。
随后夏言真出京到龙游半年之久,回京后不久又辞官远行不知去向。既然店铺的人都有了下落,他也就没有精力再去关注。
郑泉年却一直留意着。他倒也不是因为觉得江氏珠宝行会重开,而且他深憾自己做不了什么,那么关心江宣当年信重的掌柜伙计也是好的。因此大掌柜和账房等的去处他都知道。
有能力的人都不会混得差,他们的处境很好,大掌柜的儿子们甚为出息,各自也开了小店铺,他则仍在另一家大古董铺做掌柜。账房先生也在一家大酒楼做事,颇得器重。
郑泉年去找了他们,告诉他们江氏珠宝行要重新开张了,老板是江宣的女儿,只问他们想不想见一见故主之后。
他们怔了怔,说自然要见。
大掌柜名唤江龙泰,账房先生名唤方东水。
江陵从前当然不认识他们,但是她当然很乐意见他们,他们能在京城任大掌柜和大账房,必然是父亲最信重的人,只为了这个,也值得她敬重尊重。阿爹与她说过的,他们与他,不过是合作关系,大家没有主仆上下之分,都是凭自身的才能彼此合作,是平等尊重的主客关系。因此他们离开江家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果然如此,也应当如此。
他们在醉仙楼的雅间见面。江陵仍作男装,却未作矫饰,一眼便知是女子。她先到了春江楼,过得一刻钟见楼梯声响,门打开,进来两个中年男子。
两人都是中等身材,一个年近五十,不胖不瘦,精神奕奕,面貌普通,最醒目的是一双眼睛十分精明锐利;另一个有四十出头,则身材清瘦,面目亦是清矍,双眼角微微下垂,神情温和。
江陵离座站起,深施一礼,两人纷纷退让,精明那人道:“姑娘不可如此。”江陵认真道:“两位是家父朋友辈,我便是晚辈,此礼乃晚辈向长辈行礼,为何不可?”
精明那人看了一眼温和那人,道:“我等何德何能,能与令尊称朋道友?姑娘客气了。”
江陵一笑,从善如流道:“那也是家父同辈,我执晚辈礼也是应该的。”
温和那人说道:“你父亲是我俩雇主,若是从前,你当是我俩小主人才是。”
江陵又一笑:“伯伯说笑了,我阿爹与两位伯伯又非主仆,何来主人之说。”
她将菜单递过去,道:“我来京城不久,不知此处有甚么好吃的,亦不知两位伯伯的口味,两位伯伯请自便。”
她笑得甜美,两人便点点头,点了菜,对她说:“醉仙楼的鲨鱼筋是一绝,姑娘尝尝。”各自要了凤州酒和秋白露酒。
江陵便依言要了鲨鱼筋,另又点了自己想吃的。
席间各自通了姓名,精明那人正是大掌柜江龙泰,温和那个便是账房方东水。两人问了问江陵昔日旧事,江陵便粗略地讲了讲,那两人也不多问,一边吃酒一边和江陵讲起京城的典故来。
江陵在京城认识的人目前只夏言真与郑泉年,两人官宦出身,对这些行商之事所知不多,哪及得上这两人在京城商场浸淫几十年这般通透老道,做的又都是大店铺的大掌柜大账房,所知所闻不知多么丰富精采,江陵听得目不转睛,自是知道这些于自己大有帮助。
本朝商业非常发达,特别是自嘉靖朝以来更是蓬勃发展。在京城经商的商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由此京城成为天下商货汇聚之地。京城内城著名的商业区有大明门前之朝前市、东华门外灯市、城隍庙市、土地庙市。城隍庙市,列肆三里,出售古今图书、商周铜器、秦汉铜镜、唐宋书画和珠宝、象牙、美玉、绫锦,还有来自海外的各种商品。在这里进行贸易的不但有来自全国南北的豪商巨贾,还有外国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