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承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后,长兄便给他理过重要的一些人,夏言真也在其例。
因此,他不会见夏言真,却不会不卖他的面子。甚至如果有必要,他会在皇帝提起的时候为他美言。
经此一事,朱希孝也记住了江陵。
思忖之后,他伸手去几案上取茶来喝,手指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事,他一怔,转头又看到了那个锦囊,他的手顿住了,想到那张纸上写的字,那把短刀,心里忽然很乱。如果真的见到刀和锦囊的主人,他会怎样?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怎么想起过的人和事,他以为已经可以忘记了,但是当他看到刀就知道他不会也不能忘,其实是全部压在了心底。然后又见到了今日的锦囊,他的眼中不自觉得浮上一层薄雾,怎么会忘啊,只是恨透了那个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只是人要走,他也没有办法。
他想见到那个人,他一定要见到那个人。
江陵回到夏家时发现一个人也不在。当然除了夏家的人,哦,还有牛非,她自屋子里快步出来看到江陵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院子当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松了一口气。
阿缇则是一见到她回来整个人都傻了,哭到发肿的眼睛瞪得极大,随后浑身颤抖,扑上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泪又流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道,傅笙去哪了,四明去哪了,阿松又去哪了,夏言真又去哪了,最后又说孙恒达因为从未来过京城对京城全不熟悉,便出去转转打探市井消息聊胜于无……絮絮叨叨地,好像只有不停说话才能让她安心 江陵静静地听着,安抚她道:“放心,我没事的,以后我都没事了。”
阿缇并没有听懂,以为只是安慰她,摇着头说道:“咱们日后还是小心些好,这些人,没事也会找些事找些罪名出来。你……”她自是不会安排江陵做什么不做什么,但是不安和焦虑仍然挂在眉梢眼底。
江陵朝她笑笑,又抬头看了看牛非,低声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指挥使大人亲口和我说的,我没事,江家的事是个意外,锦衣卫不仅不会再抓我再害我再追究我,以后我去寻仇也不会插手阻挠了。阿缇姐姐,我再不会有事了。真的。”
阿缇呆住,急道:“他们把你抓走就是为了说这个?”
江陵点了点头,又道:“你放心,有原因的。”
阿缇的聪明在于她不会多问,她见江陵这般说,便知道有些事是不便说的,马上就说道:“我叫人拎些热水来,你去澡房洗一洗,衣服什么的我给你拿过来,快去。”她推着江陵,“趁他们还没有回来,否则又要聊半天。你这一身也该不舒服了。再有,我叫厨房去准备吃的,你洗好出来就可以好好填一下肚子。”
江陵点点头,这的确很重要。转身便进去了屋子里。牛非站在门口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眼,牛非点点头道:“我去拿药包给你浸浴,你昨晚怕是受了点寒。”
江陵在泡澡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夏言真回来了,四明和阿松也回来了,闻得阿缇三言两语转述了江陵说的话,又听江陵在房间里扬声证实,四明和阿松即刻上马,重又匆匆奔去郑大人府上和夏府,郑大人听闻报讯已经立刻出门寻人打听消息去了,阿松得去府上跟其他人说一声;夏府老夫人、夏言真的母亲也打算要去宫中求人,这可得立刻挡下来,不过夏府老夫人要去宫中还得递牌子,等召见,再加上夏言真的父兄定然会百般阻挠,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傅笙则一直没有回来。孙恒达也没有回来。
江陵洗漱一新出来见到夏言真时,夏言真也只是粗粗问了几句,确认了的确无事后,示意她待会儿等众人回来一并细说便是,白日里好好养一养神,因为此时才是一大早,他也要继续回裕王府去,有些事他要打探一下。
因此直到晚间,孙恒达回到家中,傅笙最后匆匆回来之后,郑泉年也从家中匆匆赶来了夏家,人都聚齐了,江陵方从头说起,当她说到那个巨大的湖、湖畔、湖中的景致和建筑时,旁人不如何,夏言真和郑泉年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西苑太液池。”
江陵怔住。
大明朝谁人不知西苑,谁人不知太液池?那是当今皇帝长居之所,嘉靖帝不爱住皇宫,一直便住在西苑里,因此西苑建造得美轮美奂。江陵也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彼处如此精致漂亮,如此安静优美!
可是朱希孝为甚么要把她带到那里去说话?就算要说的话再要紧,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跑到西苑去说,要知道路上可是走了不少时间哪,再说了,西苑是谁都能随便进去的吗?
当江陵详细地描述了周边的环境、又将朱希孝与她的对白一一说来后,只除了那个条件之外,半句也没有隐瞒,夏言真心中虽然困惑,却有八分肯定,他看了一眼郑泉年,低声说道:“是皇上要见你。那些话是皇上要问的。只怕太液池畔的亭阁里,便是皇上坐着。”
江陵并不笨,江陵很聪明,当她听到夏言真和郑泉年说那个巨大的湖便是太液池时,便已经隐隐猜到真相,再加上朱希孝所说的条件,和之前夏言真说过她父亲江宣本来便是内库的财神使,她已经明白了。
那一半的钱,是朱希孝帮皇帝内库收的。皇帝看中了她的行商能力,而江家之死可能的确和皇帝无关,或者,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因此,皇帝觉得可以用她。
那又如何呢?至少这个局面对她是有利的。她之前听戚大将军所言知道并非皇帝要灭江家时,高兴于终于可以偷偷寻找仇家,如今,皇帝亲口的意思,连锦衣卫她也不必担心了。那有什么不好的?要从最不好的条件里寻找最有可能的机会,她太明白了。
时移事易,世事是变化的,她不担心。半数的收益,她不想给,皇帝要,她又能如何?只要加重课商税,便得乖乖地吐出来。
只要给她机会,还怕赚不来钱吗?从前那般艰难,她还不是赚得巨利!
而且她现在是给皇帝内库赚钱,锦衣卫虽说不会帮她,可是当她真遇上不能解决的难事而她又完全占理时,遍布全国各地的锦衣卫所还能视之不见?
只是她答应过朱希孝,也便是答应了皇帝,五五分成、替皇帝内库钱这件事,暂时她是不能说的。但也只是暂时,只要到后来账面出现秘密的利润减少时,四明便会明白。想必这个皇帝和朱希孝都知道,只是不宣之于口罢了。
就算江宣,她的阿爹,如果不是夏言真告诉她,她又如何知道阿爹原是为皇帝内库服务的?整个浙江又有几人能知道?只是知道他与众不同、有超卓能力、似有很硬的后台罢了。否则珠宝一行就算江家当年退避三舍,却为何还是任谁也不敢认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下面的留言心中百感交集,其实读者少我并没有抱怨过,毕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虽然我在晋江写了很多年,几乎是从建站后不久起,但是同样也有很多年没有写了。读者是健忘的,数据也是不讲情面的,喜好更是一批换一批,我呢,荒废了就是荒废了,既然还是喜欢写,那就从头开始吧!请大家多喜欢的话多多支持!
第272章 银子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江陵虽然早两年便已经不再隐姓埋名, 但是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入官府的眼,不引起太大的注意, 做事低调之极,也从不公然说自己是江宣的女儿。虽说一心要查江家案子,却缩手缩脚, 隐秘得很,只怕引起锦衣卫的注意,触了谁的逆鳞, 以及暗中的主使是否仍然一手遮天。
现在, 她没有了这些顾虑。
傅笙首先说道:“既如此, 陵姐儿身边要多几个护卫轮着。”好处是可以不再偷偷地找凶手, 坏处是或许凶手会狗急跳墙。
其次,傅笙看向江陵:“你应该准备在京城开店,江家的店, 亮招牌, 告诉所有的人, 江家回来了。”
江陵看向傅笙,她从傅笙的眼中看到笑意和深意, 心中怦然一动。
傅笙和她想到了一处。他总是能和自己想到一处。
他很聪明, 太聪明了,在江陵说朱希孝带她去了西苑,告诉她锦衣卫不会再干涉插手,在夏言真告诉她是皇帝要见她,他便隐隐猜到了真相。皇帝为什么要见她?因为想看看死了的江宣后人?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