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25)

江陵低头思索,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她又看着林展鹏,十分困惑。林展鹏看见了她的困惑,笑了起来:“以后等我忙好了,咱们好好说话。现下我要走了。”他温和地说:“那个镇子出了事,有好多可怜的人没得吃穿没得住呢。”

他站起来往外走,双宁赶紧开门,跟着他走出门外,离得屋门稍远一些,她才对林展鹏低声说:“小少爷,婢子觉得这小姑娘她好像不会说话。”

林展鹏似是意外又似并不意外:“她不会说话?你是说,她一直没说过话?”

双宁点点头:“她刚醒的时候发出过声音,后来大夫说她喉咙肿胀,应是疼痛或是风寒哑了声,所以婢子没有在意。再后来她一直都没说话,问她也只是笑,也没发过声,婢子才想她会不会不能说话。”

林展鹏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半关着的屋门,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她。”

江陵的心情很是奇怪。

她听了林展鹏的话其实是高兴的,因为可以留下来,可是也很慌张,那么大乞儿呢?她便不去找大乞儿了?这是不行的呀!虽然大乞儿也已经逃走了,可是大乞儿……他一定会回去那个镇子找她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兴许这会儿她坐在这里,躺在这里,大乞儿正在镇子里外地找她呢。她相信大乞儿比她聪明,一定也会去停放尸身的地方找一找,那么没找到她之后呢?小少爷说,他会让人留意找她的人,可是大乞儿兴许不敢让人知道他在找她呢?

她的病已经好了,她得离开,至于手臂的伤,大夫也说了,只要好好地不去动它,半个月后就能好了的。大乞儿舍命救她,她不能只顾自己过好日子不管他。她已经……她已经只顾自己暖衣暖被好食了十天了!

双宁不在屋子里,江陵环顾了一眼这屋子,暖被软枕,温温的水,三餐合口的饭菜,柔软合身的衣裙,仿佛从前的日子呀。江陵几乎要哭出来,她不想走,不想再挨饿受冻,可是,她咬了咬唇,踮起脚去拉开门。

门外不远处,院门正在被打开,几个华衣婢女和仆妇正走进来,其中带头的中年仆妇穿着甚是华丽,她慢慢地走近来,走到门口,江陵抬起头,她低下头看着江陵。

江陵看到她淡淡的神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被她迅速地抓住手臂,轻声说:“真是一个标致的小丫头。”

第22章 逃跑

江陵仰头,呆呆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用本地方言道:“不用摆出这幅可怜样儿,我看你年纪甚小,也还没到能狐媚人的年纪,想也不是存心的。只是小少爷年幼心善救助了一个小孩子罢了,如今你的病也好了,若是有亲人,自是应该回家,若是没亲人,温州府里也有养济院,很是不适宜留在府里。要不然,是当客人呢,还是当仆人呢?买良为仆,可是大罪。”

江陵听得明白,却不知该怎么说。那华丽仆妇微微叹了口气:“我派人送你去养济院罢。”她看一眼江陵的右臂,江陵的右臂因遮着衣袖只显得比较粗壮:“大夫说了,右臂再过半月便可拆绑,那就是没甚大碍。”

她并不容江陵反对,让一个结实的仆妇带江陵出去。江陵有些懵,她想说她正要走呢,但她可不要去养济院,她要去镇子里。可是一瞬间想到她不能说话,只得闭上嘴不敢出声,用力挣扎起来。

华丽仆妇的伪装的和善脸色转成了厉色,抓着她手臂的手使了大力,江陵一个小女孩子哪经得起她的全力,痛得倒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痛得变形,她猛然仰起头瞪着她,愤怒又无奈:不是说我是良民吗?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养济院里去?

华丽仆妇冷笑着看着她:“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好好与你说话不听,你说,你想留下来做甚?这是想赖上咱们小少爷吗?”她用力扯住江陵的手臂一甩,江陵只觉这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连累得右手不由自主使上了劲,一下子两只手臂剧痛,不禁大叫出声。华丽仆妇冷冷地说:“你若是乖乖的走就罢,不然先打你一顿再走,擅入知府内院,说你是倭人内贼也不冤。你选哪个?”

江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到另有一个仆妇拿了薄板子过来,不禁要后退,手臂却被抓得极牢,退也无处可退,只好转身看向那个要来领她去养济院的结实仆妇,连连点头。

华丽仆妇哼了一声,脸上露出鄙视,轻声嘲笑:“果然是贱骨头。”当下便松了手。江陵看着满院子的婢女仆妇,知道挣扎无用,只得跟着结实仆妇往外走。

正走到院门前,双宁回来了,不禁大惊,要挡住江陵,却被结实仆妇阻止,她急忙跑到华丽仆妇面前,说:“阮姑,小少爷说这小姑娘的爹娘已经不在了,他正在派人找她的兄长……”

华丽仆妇阮姑不动声色:“那好呀,找到了她兄长就送到养济院去找她。”

双宁着急道:“可是养济院里……可是她的手臂……”养济院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呀,这样的小姑娘,风寒刚刚才好,手臂还绑着夹板……

阮姑笑了笑:“双宁你也糊涂了不成,她留下来是个什么身份?此时温州府出了这么大事,乐清那边还不知什么个情况,舅老爷焦头烂额尚且不足,平白无故留下一个孤女,是要给舅老爷添什么把柄吗?小少爷年纪小不知事,你也帮着胡闹哪?”

她不再理会双宁,只示意仆妇将江陵带走。双宁被她这么一吓,不敢再说,可她与江陵相处几日,甚是喜爱这个可怜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想到她年纪这么小,父母身亡兄长失散手臂断折,自己又不会说话,要是进了养济院,那可有多么可怜,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连连跺脚,却无计可施。

江陵低下头,顺从地跟着结实仆妇走,双宁虽不再敢说话阻挡,眼睛焦急地望着江陵。擦身而过的时候,双宁徒劳地伸出手,却被阮姑厉声喝止:“双宁!”

双宁只得含着泪看着江陵被仆妇带走。

知府的后院并不是很大,仆妇领着江陵走了半刻钟便走到了后门,她像是怕江陵乱窜,一直用手紧紧抓住江陵的胳膊,初秋的天气已有些冷,江陵穿着夹衣的胳膊被粗壮的仆妇紧紧抓住,抓得太紧很是疼痛,她咬牙忍住。

直至出了后门仆妇才松了松手,却仍然不敢放手。两人沉默着在街头走着。温州府城相对来说是个比较穷的府城,然而到底也是府城,巷陌纵横,不太宽敞的街面上店铺林立,小摊贩在街角巷头搭得到处都是,她们走的不是大道,也颇是热闹,隐隐能听到相邻的大道上人来人往的喧哗。

仆妇领着江陵越走越偏,江陵知道但凡一城的养济院定必建在偏僻处,她随着阿爹去过养济院,里头住着许多人,有大人有幼童,唯一的相似之处是人人面黄肌瘦眼神呆滞,阿爹说,那里住着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阿爹不叫她多看就领了她出来,抱着受了惊吓的江陵哄她:“不要对阿娘太太她们说来了这里啊,不然阿爹要挨骂的。”江陵紧紧地抱着阿爹的脖子:“他们这么可怜,我们可不可以接他们到我们家里来住啊?”阿爹沉默了片刻,答她:“不可以。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帮帮他们。”江陵问:“为什么不可以?”阿爹苦笑:“阿爹没办法同你解释,但是陵姐儿自己会慢慢知道。阿爹带你来,是想叫陵姐儿知道的人和事多一些,这样才能心胸开阔、处事清明。”

江陵并不知道进了养济院是不是还可以出来,可是她不想进去。她要去找大乞儿,她要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去做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很多很多,那些事儿都在等着她,她不能被关起来。

走了许久,她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大院子前,大院子坐落在城郊,四周零乱却密集地搭建着一些破旧的大小房子,大多是些棚户,极大一片全是,遥遥地能看到一直延伸到规整的平民房子那边,却和平民房子隔着一道略宽的街道,径渭分明。

大院子门楣上的三个大字“养济院”,字上原本的漆色已经剥落了大半,更显破败,这里的养济院相比江陵曾经去过的更为破落,人也更多,乱糟糟的样子从大门外便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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