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笑着说:“我话还没说完呢,龙游铺子里有阿灯和桑宁,你随时可以到衢州来帮我的呀,两地又不远,骑马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骑得快一个时辰都不用。”
四明点点头:“这是你说的。”
江陵做个鬼脸:“我教你个乖,以后你让双宁哭到我面前来,我肯定怕得不得了,甚么都听你们的。”
四明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江陵笑不可抑,正自得意洋洋,四明却冷笑一声:“这也不是不行。”
江陵一怔,正要开口,却听到旁边有妇人一声尖叫:“不要!”同时□□的棕红马儿长嘶一声便要立起。
江陵眼角余光中看到有一个童儿正在她的马身侧旁伸手来摸她的马,她的马是汪晴所赠,自是极好的良驹,平素便不大喜欢陌生人触摸,童儿的手摸在马身上,马儿便暴怒了起来。
江陵立刻厉喝了一声:“浆果!”使力扣缰,双腿亦用力夹住马身,浆果立到一半,似是感觉到江陵的意思,放下了马蹄,却暴躁地在地上飞快地踢踏着。
四明反应极快,早已翻身下马抱过童儿,待得江陵安抚好浆果,才松开手臂,那童儿却是一直在他怀中挣扎,此时用力甩开他,一脸的不忿:“你做什么!”四明一怔,先前尖叫的妇人跑了过来拉住他:“你……你没事吧?你去摸人家的马儿做什么?要是踢到你可就完了!”
童儿吐了吐舌头,脸上神情甚是顽劣:“这不是没事吗?大惊小怪。”
虽然是他惹了马儿在先,但是浆果险了踢了他也是实情,江陵下马歉意地对那妇人说道:“对不住,吓着你们了。”
妇人年纪已经不小,一脸的惊怕,闻言却连连摇头:“不不不,是小儿顽劣,不怪你。”童儿却又不服了:“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错了什么了?又是我的错!明明是他的马不象话,当街竟敢踢人!”他看向江陵,“不过你的马儿很漂亮,多少钱能卖?” 江陵见他年纪小小,衣着亦是简陋,却言出无状甚是无礼,一时失言,再细看过去,却也一怔,这童儿脸上脏污,五官却长得甚好,只是一脸的霸道痞气,全不似个童儿模样。她自然不会跟一个童儿计较,便摇摇头:“我的马儿不卖的。”
童儿鄙夷地歪了歪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唾沫险险便吐在江陵脚边,四明眉头一皱,童儿大声说道:“走啦走啦。”一头撞过去,四明猝不及防被撞到腰眼,忍痛抬眼便看到童儿一边坏笑一边大步奔离,他捂着腰看着他远去,又不能骂,又不能抓来打一顿,颇为无可奈何。
江陵问四明:“怎么样?痛得厉害?”童儿有□□岁的样子,并不算小了,这一头撞过去摆明了便是故意的,用足了全身力气,四明怕是被撞得不轻,半天都没有挺直腰。
那妇人既想去追赶童儿又觉得就这么撇下四明不甚妥当,焦急地来回跺着脚,便有相熟的人喊道:“兰婶子,你还不快点追上你家哥儿,回头又闯祸了。”
江陵见状道:“这位婶子你先去吧,不必管我们。”
妇人着实担心,急急地鞠一个躬便大步往童儿跑走的方向追了去。 四明缓过了那阵痛慢慢上了马,江陵道:“去让牛大夫看看吧,早些好也是好的。”两人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再走了一阵,两人便到了江氏珠宝行的门前。珠宝行的生意本来便不是日日客人盈门的,此时已快日落,店里只有几个人,待他们走后便要关门了。
江陵站在夕阳日暮里,看着匾额上的“江氏珠宝行”五个字,略微出神。她回龙游方才两天,每次走到店前都要发呆一阵子,四明自然明白她的心情,默默地站在她身旁。
良久后她叹了口气,举步进了店铺,铺子里的伙计们见了他们俩人,都是笑着弯了弯腰,却并不出声招呼,这是江陵定下的规矩。江陵也点点头,和四明往店铺后面的院子里走去。
江陵、四明、双宁、李四、牛大夫一家三口、阿灯等人目前都住在珠宝行后面的两进院子里。所幸店铺开间大,后头的院子便更大,这许多人住着也并不拥挤。
此时后院里很是清静,能听得到账房里轻轻脆脆又飞快地“嗒嗒嗒”的算盘珠子碰击的声音,江陵站住听了一会儿,对四明道:“你去找牛大夫罢,我去看看桑宁。”
四明点头离去。
江陵走到账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只见里头面对面隔着大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挺拔修长,面目秀朗,低着头,左手拨着算盘,右手在簿子上记着数字;另一个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秀眉弯目浓睫,未施脂粉却仍然好看得很,她手上不停地翻着账簿,口唇微微翕动,手上也不停地记着,速度绝不比男子慢,竟是心算。
大桌子上则堆满了各式账簿。
天色已经渐暗,账房里却早早已经燃起了明亮的灯烛。
女子反应极灵敏,马上便记下最后的数字,抬起头来,见是江陵,面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林哥儿回来了。厨房今日做了水晶糕,湃在井水里,因取了新的薯粉,晚食便又做了肉圆子切片炒菘菜。你先去吃水晶糕,今日做得尤其好。”
江陵忍不住笑了一笑:“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来了这边可习惯?”
女子笑道:“习惯得很,好吃的太多了!”
对面的算盘珠子算到告一段落,年青男子抬起头来笑:“她一直在吃,从早到晚都不停嘴。”
江陵哈哈大笑,女子也一起笑:“先前在衢州林掌柜那里住着,正像林哥儿说的,秀娘的厨艺可真好,日日不变样儿的做好吃的。几个月前来了龙游,哎呀,街面上的吃食可真是太多了,比衢州还要多!”
年青男子笑着说道:“您怕是不知道,咱们店里的厨娘可是桑宁死乞白赖求来的,说做的菜太好吃了,宁愿将自己的银子补贴给她,也要叫她来咱们店铺里做厨娘。”
名叫桑宁的女子脸上发光,笑得一脸满足,灯烛下容颜如花。
江陵看了年青男子一眼:“阿灯你吃得怕是比谁都多吧?”
阿灯脸上微微一红,辩驳道:“四明掌柜吃得也不少。”
桑宁咯咯大笑起来。
江陵说道:“明日福州有货过来,你们……”
桑宁指了指桌上的账簿道:“放心吧,今晚能全部算好,明日接货盘点不会有错的。”
江陵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事我没担心的。我是说,明日福州的货里,我挑了一些是给你们的,记得去点收了来。”因为这批货物比较多,走的是铅山路线,江陵则轻车简马,便从浦城小关过仙霞岭,早到了数日。
桑宁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其实我并不怎么想念那里的一切。我在福州十六年,除了阿娘和……,我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挂念,人是,物事也是。林哥儿,你以后不必为我费这些心,你对我已经极好,足够好了。”
一年多前,江陵将刘海玉送到衢州,刘海玉告诉她:“我阿娘姓桑,生在福宁长在福宁,一生惦记着家乡,我便叫做桑宁吧。”江陵托了卢将军,把罪奴刘海玉报了伤重不治而亡,借了流民归置的政令,为桑宁取得了新的户籍。
刘海玉从此改名为桑宁,远离福州,到了衢州开始了她的新的人生。
桑宁跟随林掌柜学习行商,她惊才绝艳的心算能力、对账目一眼关七举一反三的天赋,加上她原有识文通学的基础,江陵如虎添翼。
第206章 旧雨新知
江陵对三水四明林家宝说, 她的打算是龙游的江氏珠宝行将做为日后的江氏总铺,她还想让桑宁做账房总管事。
几人对桑宁的能力早已赞服,特别是三水和林家宝, 他们在浙江沿海和金龙衢往返,所有的账目本来都是交予被林季明逐出的老账房做的,桑宁来了之后, 一边跟林掌柜学习,一边也学账房。她出身商贾大家,刘大发是把这个女儿当作日后投资的摇钱树养的, 无论是将来嫁予更大的豪富之家, 或者嫁予高官之家做妾, 除了美貌和琴棋书画, 商贾之术也是最大的卖点,正如江陵在军营与戚继光等人讲述的一样,她的基础极好。
因此她进步神速, 一年后便已经能够把所有的账目算得既快又好, 清清楚楚。最主要她以前所受的教导所读的书令她的格局并非普通账房一般, 往往能从账簿上看出问题从而在经营上提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