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与李四说了一些话,便又去了医馆。
牛大夫和牛非因为要在漳州收拾和处理一应事务,比江陵等晚了五天到的福州,江陵早已准备好了医馆,两人当天便住了进去,收拾了几天,到衙门上了档,便开始安排开馆事宜。
双宁带了明苑经济班的一个姑娘名唤齐霞的一起到了医馆管账,在其他经济班学生的帮助下,开始招收学徒和伙计。
这是江陵第一次到医馆看望牛大夫和牛非。
医馆分前后两进,前头自然就是那个四开门的铺面,铺面后头便是天井院子和住家,江陵带着随从阿松从院子侧头敲门,照旧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来开的门,一眼看到是她,大大的双眼笑成了弯月:“少爷你来了。”
江陵失笑,一边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他,一边说:“小虎以后叫我林哥就行了。这是香满园的糕点,你拿着吃。”
小虎憨憨的,回头看一眼打里面走出来的牛大夫,牛大夫朝他点点头,他清脆地叫了声:“谢谢林哥。”欢欢喜喜地接过糕点便一蹦一跳地跑进院子正房去了。
医馆的位置稍微有点偏,正因为有点偏,房子和院子就有点大,虽比不上漳州牛家的那个院子,却也足够。江陵安慰牛大夫:“这一角阳光极好,老大夫可以继续种花儿,至于晒药材,叫伙计搭到屋顶去晒也是可以的。”
牛大夫叹了口气:“这些都不要紧,唉,我只望非儿能开心些。”
江陵心中有些歉疚,轻声道:“老大夫想念故里吧?”
牛大夫倒笑了,反过来安慰她:“我年轻时也是四海为家的,身为医者,倒没有多少叶落归根的执念。倒是非儿,日后若是可以,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唉,其实我这要求也太过啦,哪有这般得寸进尺的。”他摇摇头,笑容灿烂:“随便吧,万般因果皆由自身。她想要做的,既能做到了,得偿了心愿,便说不得要付出些什么。得失心照便是。”
他拍拍江陵的肩膀:“多谢你啦。”一边叫道:“小虎,小虎,你还在里面做什么?偷吃糕点么?那也别偷得太多啦,小心你那一嘴小牙!”
正房里半晌没出来的小虎含含糊糊地叫道:“我才没有,林哥说给我吃的,那就不算偷吃!再说我也才吃了三块,不是,四块……”
江陵不禁一笑,转眼看到双宁在铺子一角的账房里透着窗笑嘻嘻地探了探头。江陵又一笑,牛非已绕了一圈从铺子后头进到院子里,她身姿挺拔,身着青衫十分精神,脸上竟带了些笑容,轻声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陵点点头,也笑着说道:“有什么不习惯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
牛非嗯了一声:“日子是自己过的,但若有为难处,自然不会拘泥。”她领着江陵进了自己的屋子。
江陵在牛家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食,又与牛非、双宁等人一起商议了半天,才和双宁一起回去。齐霞自来了铺子,便从此住在牛家了。
几人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叫卖的百货与小吃,此时已经未时,江陵忽觉有些肚饿,便随意买了三碗鱼丸和双宁阿松站在摊档边上慢慢地吃着。
鱼丸新鲜弹牙,吃到嘴里鲜香扑鼻,她一时兴起,便对鱼丸档的老板笑道:“你这鱼丸做得很好吃,我付予你钱,你明日多做些挑到福盛街的江宅去。”
鱼丸档老板自然欢喜,却也实诚:“我这也并没有什么秘方,怕是贵府自家就做得好。”
江陵笑道;“他们好是他们好,我吃着却觉得你做得好吃,有劳你送去吧。不过可不许偷懒,要和今日的一般好吃才行。”
她递了铜钱过去,鱼丸档老板连连称是,欢欢喜喜地收下,连叫卖的声音都响了些。
江陵一笑,阿松道:“少爷见着好吃的便总想着要给大家伙儿都尝尝,福州城里贵的便宜的但凡好吃的,大家伙儿都托福尝了个遍了。府里还总做一些想也想不到的吃食。”
江陵笑道;“怎么会想不到呢,总都有来源呀。”
阿松点点头:“也是,前次做的葱烙饼,有几个吃得都哭了,我吃着寡味,却原是他们家乡的吃食。”
江陵微微一笑,心里忽有一丝恍神,不由便停下了手中扎着鱼丸的签子,微微出神。
双宁见状忙道:“林哥儿,你在想什么?” 江陵回过神来,笑了一笑:“我在想咱们以前在林家吃的酱油猪肉春小笋焖豌豆糯米饭,这边没有这个吃法,我今年竟也忘了,错了时候了。”
双宁心中微酸,甩了甩头,把这点酸意甩出去,笑道:“那咱们回去叫厨房明早做春笋酸菜肉青团吃罢。今儿我见厨房买了青艾,做这个正当时。”
江陵点点头:“幸好福州这边倒是多的是笋。”
几人一面说一面走,渐渐便走得远了。
第193章 信使
刘相一的第二船货物虽然当中多了些上好的货, 江陵却仍然给了一样的分成,第二封信函便很快送到了江陵面前。信使也换了一个,并不是之前的那个, 态度却截然不同,看上去微露不驯。
江陵不予理会,自顾自慢慢地看完了整封信, 然后陷入了沉思。
她并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接见信使,而是在邓家前院的一个专门辟出来接待来客的偏院里,这个偏院接待的都是一些并非贵重的客人, 或者不宜为人所见的人。 既是偏院, 光线便不是那么好, 明瓦透下来的光斜而向外, 她坐在正中的桌子前能看清来人的神色,但站在下面的人便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她的脸色。
此时她沉思的时间有点长,信使是个不胖不瘦的二十多岁的人, 既能做信使, 脾气本该不错, 此时却有些不大耐烦起来,斜着眼看了看她, 忽然就出声道:“刘爷请江爷回信。”
江陵被打断思绪, 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拒绝道:“当然会有口信。”
信使“嗤”地轻笑一声:“刘爷的意思是,既有了文书,又何必担心书信?”
江陵波澜不惊,仍是垂下眼皮, 慢慢地道:“文书在海上,书信在陆上却要经过不少人手, 途中出事,如何是好?”
信使的笑意更加明显,竟露出几分不屑来:“原来江爷担心的是这个。”
江陵“嗯”了一声:“怎么,我不该担心吗?我担心的可多着呢,也不止这一个。”她抬起头看着信使的笑脸,心下一哂,说道:“刘相一的信我是看了,是不是我如果拒绝,他便要把我签的文书送到官府,告我一个通倭通盗之罪?”
信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却也并不慌乱,只微微一怔便点头道:“你既要与其他商家一般对我们,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和你合作。”
江陵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所以刘相一和刘三的作风,向来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不合便赶尽杀绝,全无留半点余地之意?”
信使反驳道:“是你做得太过分,倒反怪起我们来,这是倒打一耙吗?”
江陵不为所动,甩了甩手中的信纸:“信中只和我谈分成,却只字不谈货色品相,全当我上次传递的口信不存在。是不是下一船货物仍然与这两只船一样?既要合作,便该有诚意,试探一次也就罢了,这么接二连三的试探下去,费时失事,没什么意思。我很怀疑是不是刘相一手上其实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货物,却要来同我漫天要价。”
信使道:“那么我们也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样的货物才能说得上品相好,这一船的货色不够好吗?若是都给了上好的品相你仍然说不够好,我们又不能货比三家,还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江陵摇摇头:“怎么你们认为第二船的货色很好?我倒也奇怪了,刘相一与岸上商家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竟不知道货色好坏和需求?”
信使见她始终纠缠这一点不肯放松,不禁有些不耐烦:“那你列出单子来。”
江陵诧异地看着他:“这和书信有什么不一样?”
信使气道:“你既不肯写单子说出需要什么样的货物,又总嫌货物不够上好,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陵把刘相一的信扔在地上,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一只船上,上好的货物必须占一半,否则分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