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就跟随他回来了。
其实,是被他押回来的。
我的逃婚计划夭折。
自那之后,顾怀疆的妹妹顾怀音常来王府陪我玩,给我说些顾怀疆的趣事。
我想我见识到了这个冷面小将军的另一面。
我想,我好像越来越喜欢顾怀疆了。
我有些害怕,却又不得挣脱。
既然挣脱不得,我索性放任自己沉沦。
番外之独孤烟容(二)
就在忐忑喜悦心情里,我数着日子,等待着嫁给顾怀疆。
西北那边又起了战事,顾怀疆被派往西北对战北辽。
他临走时,来看我,对我说:“等我,烟容。”
我听他的话,一日复一日地坐在庭院里等他,从晨光熹微到暮色沉沉,可一直没等到他。
他的尸首没有运回长安,和阵亡的将士们掩埋在了西北。
这一仗,大齐输得很惨,再战就要动摇国本,只能派使者求和。
北辽允了,依前朝旧例,是要派公主和亲的。
可当今圣上膝下的公主都未成年,最大的晋阳公主,才十三岁,是他和皇后的嫡长女。
晋阳公主是当今的心头肉,他自然不舍的送她去和亲,那只能从宗室女中挑选。
按理说,我被先先皇御旨赐婚,不在应选之列,可最后的和亲公主却定了我。
只因这是我主动请求的。
阖宫都来祝贺我,那祝福的话一茬接着一茬。
我想,如果我嫁给顾怀疆的时候能听到这些祝福,我该多高兴。
那时该有多高兴,此时就有多悲痛。
当今一边将定远侯府的人下了狱,一边在寻觅和亲的宗室女人选。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我向皇后递了请安折子,果不其然,我那皇帝堂兄也在。
他按辈分是我堂兄,按年龄都可以当我爹了。
我跪下说:“虽没有正式成婚,但因为皇爷爷的赐婚诏书在,兰陵也算是顾怀疆的妻子。顾怀疆战败,理应伏诛,他虽身死,兰陵亦愿代之。然死则死矣,于国无利!兰陵愿以戴罪之身请求和亲,万望陛下成全!”
我那堂兄恶心吧啦地流了几滴眼泪:“兰陵赤忱之心,不愧是我独孤家的女儿。”
又陪着他们夫妻说了一会话,我就离开了。
在未央宫外面,我见到了晋阳公主,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像是绵绵的眼睛。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向我行了个稽首礼,这在往常我如果受了她这份礼是要杀头的,但现在,我受得的心安理得。
“姑姑,对不起!”小姑娘泫然欲涕。
我回她:“ 没关系!”
不然我回她什么呢?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未央宫里那一对虚伪的夫妻是这样子的,我父王也是这个样子的,纵使他不靠谱了些。
可惜,我低估了当今陛下的脸皮。
宣布送我去和亲的时候,还指了个自己不受宠的儿子做我爹的嗣孙。
百官称赞他仁孝,可在我看来,他是怕我把整个康王府都搬到北辽去。
我出嫁的前夕,阿音来看我,说要随我去北辽。
我告诉她,不要觉得愧对我什么,这本就是我的选择。
我父母俱亡,爱人已逝,留在这长安城里也不过是蹉跎岁月,还不如嫁去北辽,也算于家国子民无愧。
我是抱着绵绵上的婚车,礼部觉得于理不合,皇后娘娘看了我一眼,说:“随她吧!”
我想皇后娘娘真是一个好人!
婚车一路向西北走去,经过十日的路程,终于到了西北都护府。
也是在这一天,我的绵绵死了。
那一天,我哭的痛彻心扉,随行的宫女们都很疑惑,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没有哭,反而因为一只兔子觉得这么伤心。
因为她们不知道,绵绵于我的意义,我和他之间的联系终究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绵绵埋在了西北的土地上,陪伴着他。
又走了几日,到了大齐与北辽的边境,北辽军将代替送行的将士们护送我去北辽上京。
马车徐徐向两国边境行去,我想起见到的那些士兵悲愤颓废的脸,我叫停了马车,一步一步向他们行去。
待走到队列前方,我蹲身向我们行了个大礼。
“诸位将士都是我大齐的好儿郎,兰陵敬仰各位世代保卫西北的壮举,此别后,恐不复得见。望诸位重塑精魂,护佑家国。”
我看到队列中好多人人都红了眼眶。
我正准备离开时,听到有人问我:“公主,你不恨我们吗?”
我微微一愣,不曾想到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恨你们吗?不恨的,是真的不恨的!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大声说:“兰陵永远崇敬你们,你们是我大齐的脊梁,而我大齐的脊梁永远是直的!”
“诸位将士,兰陵拜别。”我转身向婚车走去,自此不再回头。
北辽人很注重血脉,贵族更是以血脉维系。
所以我这个和亲公主到了北辽竟是没有人要的。
纵使我也没想嫁给你们,但你们这嫌弃的态度真是让我十分恼火。
最终,北辽王大手一挥,让我从除了太子的所有王爷中选一个。
我选了陈王,他是一个刚十岁的孩子。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有汉人血脉。
我对北辽王说:“兰陵素来崇敬英雄,陈王虽年幼,但英雄风采已显,在场之人唯有陈王能让我折服,所以,我选陈王!”
北辽众王被我说的面红耳赤,就要撸袖子上来打我。
我虽心中害怕,但不能怂,我对着那些王爷轻蔑一笑:“怎的,恼羞成怒了?”
北辽王抬手制止了这出闹剧,对我说道:“既然齐朝公主选择了小十五,那便择日完婚吧!”
回到驿站里,小喜又开始哭哭啼啼。
这丫头跟着我来北辽也是苦了她了,我问她:“这次哭又是为什么事?”
“公主纵使都不愿嫁,也不能随便选个瘦弱的小孩子呀!”小喜控诉着我。
这丫头总是为我哭呢!
“我不是随便选的,北辽看不起我汉人血脉,我选陈王便是要告诉他们,我们汉人也看不上他们北辽的野蛮血脉!”我只得把我心中的想法告诉她。
“公主做的对!”小喜终于不哭了。
看吧,这丫头就是这样好哄。
我到北辽的第十天,我和北辽陈王耶律克举行了婚礼仪式,在临时赶工的陈王府里。
那一天我很平静,仿佛新嫁娘不是我。
那一天小喜又哭的痛彻心扉,仿佛死了夫君一样。
陈王耶律克是一个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孩子,已经十岁了,却如同大齐七八岁的孩童一样。
我想养着他,期待着他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我甚至还想看他夫妻和睦儿孙绕膝。
我命随行的医官给他诊治,拿我嫁妆里珍贵的药材给他补身体。
然后他一日日强壮起来,只是还不太爱说话。
他唤我姐姐,说想快快长大保护我。
我笑着拒绝,想说我有一个少年郎保护神,却又没有说出口。
小喜还是爱经常哭,我不解,却还是要去哄她。
阿克一日日长大,而我也一日日变老。
我曾想我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这样也不错啊,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阿克死了,死在他十九岁的时候。
我曾告诉他,他二十岁的时候,我会请德高望重的大人为他加冠。
我还告诉过他,他二十岁以后,我会为他娶一个娴雅淑德的姑娘。
可我再也等不到二十岁的阿克了,就如同我再也等不到顾怀疆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了。
自那以后,我的身体便渐渐不好了。
我嫁妆里剩下的好药材开始源源不断地往我房里送。
我时常问小喜,我这一生怎么这样长啊!
我一问,小喜就开始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可我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我这一生怎么这样长呀!
我想小喜这么爱哭,以后可怎么办呀!
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呀!
我又一想,也许小喜离了我,便不会那么爱哭了,她会每天笑嘻嘻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样。
元熙二十年九月,我来北辽的第十年末,我向元熙帝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