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宁帝去了一趟含章殿,与沈皇后秘密谈了半个时辰,自此沈皇后不再出含章殿,于含章殿内殿设了一处佛堂,整日吃斋念佛。
崔淑妃得知此事,整日夜不能寐,生了一场大病。
徽宁帝去看她,只说了一句:“病好了,送你去吴王府上荣养,你好自为之!”
皇后闭门谢客,后宫无人管理。
徽宁帝抬了仪嫔的位份,封了贤德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贵德淑贤,她独占了两个,可朝臣却无一反对,反而称颂。
原来贤德妃是章家的女儿,章家诗书传家,子弟皆不出仕,朝廷迭代,章家却不倒。
盖因章家的那所竹石书院,章家人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学问万年,一心教书育人、传播学问。
如此人家的女儿,当得起贤德二字。
徽宁十年六月初九,谢斐请旨完婚,徽宁帝允了,但因为要修缮公主府,婚期被推到了徽宁十一年。
徽宁帝的原话是这样的:“谢斐想元夕成婚,那便只能是明年,徽宁十一年元月十六,是这几年内最好的日子,朕觉得朕忒善解人意。”
徽宁十一年元月十六,朝阳公主独孤令月嫁银青光禄大夫谢斐。
自此,徽宁帝与谢斐这对翁婿,拆世家、兴科举、办书院、强军富民,是史上少有的明君良臣。
徽宁二十六年,操劳一生的徽宁帝卧床不起,九月十八,帝崩,葬永陵。
帝遗旨,时年十五岁五皇子独孤煊继位,命驸马谢斐、吴王独孤拙辅政。
独孤煊改元鸿嘉,鸿嘉元年,尊贤德妃章式为圣母皇太后,封朝阳公主为鲁国长公主,封安阳公主为越国长公主。
鸿嘉五年,帝加冠大婚,谢斐、吴王拙还政。
鸿嘉六年,谢斐辞官归隐,携其妻游玩山水间,留下不少名篇。
后世之人多以他为榜样,入世则大权在握、君臣想得,出世则留万古名篇!
番外之独孤雁回(一)
我的父亲是大齐皇帝,我的母亲是中宫之主,我的舅舅是宣大总督,可我不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是独孤令月,她的母亲是父皇元后,她的哥哥是父皇嫡长子——先太子独孤翊。
她出生时,肆虐了京城数十日暴雪初霁,也因此她被视为大齐福星。
我自小便不喜欢她,她仅仅比我要出生一个月,可我们之间却差别甚大。
她出生时被皇祖父赐名“令月”,爵封朝阳郡主,食邑万户。
而我,出生时无人问津,只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为我取名“雁回”,请封了丹阳县主。
我的肩膀上有处伤疤,听母亲说是因为得了痘症治疗不及时落下的。
这当然也与独孤令月有关!那是只两岁的我和她都得了痘症,可太医都被召去了凤琉院医治她,而我只能靠母亲和嬷嬷的土方子治病。
后来,独孤令月好了,因我还在病中,为怕我传染病气给她,把我和整个海棠院的人都挪去了别院半年。
同样是太子的女儿,却不同命,这便是我讨厌独孤令月的原因。
可纵使如此,我也未曾想过害她。
但我没有想到,母亲竟在背后参与了刺杀太子的计划。
母亲自从小产后,便有些变了,我知道母亲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可它还是未满三月便走了!
太子从不与我们亲近,却极爱护独孤令月,是了,他们一母所出,总强过我们。
我看着他们,总想着若我有个同母哥哥,定也是待我极好的。
太子独孤翊死于徽宁五年的刺杀案,父皇震怒,诛了萧氏满门。
对于太子的死,我是有些伤心的,只因我也想得到他的喜爱,他对独孤令月真好啊,好到我也想让他逗我笑一下、带着我放风筝。
母亲抱着我又哭又笑,一边哭着说:“年年,我终于为你弟弟报仇了”,一边又痛骂着谁:“你为了保住独孤翊的太子之位,竟狠心到害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送他去陪我那可怜的孩儿!”
我抬头看母亲,母亲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擦干眼泪,对我说:“年年,娘只有你了!”
我呆愣着点了点头,但还是在想母亲刚才的话,不是萧娘娘动的手吗?为何还有母亲?
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舅舅、小表哥都要像萧家的人一样被砍头了!
我不要这样,所以我谁也不能告诉!
可我还是负罪,我偷偷跑去见独孤令月,耀武扬威告诉她,太子遇刺那天,是我推了她一把,才导致太子为了救他而被砍伤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恨,我想恨我吧,母亲的过错便让我来承担。
那日,我被独孤令月推进了太液池,而这一幕刚好被父皇和几位老大人看到了!
我想,我欠独孤令月的更多了些!
那日过后,独孤令月便被送去了青龙观。
我想啊,任她以前是多尊贵的公主,失去了母族、兄长的支持,也只能被送往皇家道观思过。
宫中没有她的存在,我竟有些不适应。
我以为她过几个月便会回来的,谁曾想父皇竟像忘了还有一个女儿似的,她自离开后便不曾回来过。
没过多久,母后从宗室中选了两个女孩儿做我的陪读,我便也渐渐忘了这些前尘往事。
若不是我求父皇为我和崔瞻赐婚,父皇恐怕还不曾想到迎独孤令月回宫。
独孤令月不在京城的这些年,说实话,我过得不错,我的母亲成了皇后,我的舅舅屡立战功,我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像极了以前的她!
我十四岁那年,与众贵女去上林苑赏桃花,遇见了崔瞻。
我不耐烦众人喧闹,独自一人走向桃林深处,走着走着玩心忽起,蹦跳着去够桃花。
因玩的起兴,未曾注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我再去摘桃花时,发现桃枝被人刻意压低了!
我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他。
十七八岁的少年,足足比我高了两头,眼睛里晕满笑意,比桃花灿烂,比星辰耀眼。
一时寂静无声,我能听到我怦怦的心跳声,强装镇定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这桃林深处?”
过了片刻,才听他说道:“我名崔瞻,今日受吴王邀来上林苑赏花,见这桃花灼灼,遂起了作画的心思。”
说着,他顺手折下了一支桃花递给我道:“见姑娘摘取桃花频频败北,故而想帮姑娘留住这春色。”
我接过桃花,方欲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云秋的声音,我连忙给她使眼色,可这丫头却是个没有眼力劲的。
“公主,可找到您了,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我朝崔瞻望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向我作辑道:“瞻不知是公主殿下,唐突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我拨弄着桃花回道:“公子所赠,雁回甚喜!”
那支桃花被我每日细心照顾,只盼它能开的久些,再久些。
可仍是未过十日便败了!
彼时我不知,我与他之间也如这桃花,初时惊艳,了了相恶。
再见崔瞻时,是在御花园中,他来看望他的姑母崔淑妃,而我正带着云秋、云冬坐在小舟上采摘莲蓬。
远远望去,只觉此人真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我所见过的人中也只有谢斐能与之媲美。
说到谢斐,我又想起了独孤令月,盖因谢斐是皇祖父为她选中的夫君。
“瞻参见公主。”他离我几步远,弯身行礼,仿若一幅水墨丹青。
“崔公子,好巧啊!”见到他,我心中总是欢喜的!
“春赏桃花,夏采莲荷,公主真是好意趣!”崔瞻看着我含笑道。
“公子昔日赠我桃花,我今还公子莲心点点。”我抓过一把莲心,用锦帕包好递给他。
崔瞻没有伸手去接莲子,反而念了一首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崔瞻含笑望着我,那眼中盛满了万千星光,双手郑重接过:“瞻谢公主所赠!”
是赠不是赐,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想他念的那首诗,先生不曾教过,但汉乐府多是平白直述,故而我也能明白个大概!
所以,他竟是这个意思吗?
他如此郑重接过,是不是也算对我允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