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师挽着袖子,刚刚给家里拖完地,小妻子就很贴心地送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水。
他单手接过水,一口气喝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空荡荡的客厅。
“爸妈呢?”
“爸妈不是在听说书?”叶米一扭头,发现两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愣了下,才道:“咦,人呢?”
这时,门外似乎隐约传来一阵对话。
“左边点左边点,不对不对,再靠右回来一点点,手别斜了,哎呀,你那么着急干什么?你看看,贴歪了吧!”
“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总催我,我能着急贴歪?”
“哟呵,还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你不是说你指挥很厉害吗?能把一个厂子的指挥得团团转,怎么,现在就指挥我贴个春联就不行了?”
“谁……谁不行了?这种话是能用来说你男人的吗?亏你还是医生呢,也不见得多有文化。”
“你有文化,你能耐,你行你上啊。”
门外的冉绣似乎是生气了,脚步声重重地从□□上下来,被瞬间认怂的景书成给拦了。
“别……别啊媳妇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恐高。”
就是因为怕高,平时在外威风八面的景厂长这才连个小小的春联都搞不定,贴春联都得爬上爬下的,他害怕。
不是他不行,是胆子不允许。
虽然景书成最后说到他恐高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耐不住楼道空旷,回声响亮,而且这栋老房子没什么隔音效果。
所以屋内的叶米夫妇这墙角听得那是个一清二楚。
叶米转头面向景子恒,无声地用嘴型问:爸真的恐高?
大眼睛里闪烁着的满满都是好奇的光芒。
景子恒垂头安静地凝视着她,也不给出答案,就这么看着。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叶米两只手捏着耳朵,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摆出一副‘我错了’的听训姿态。
背后议论长辈,确实不太好。
给了小姑娘一个脑瓜崩作为惩罚,景子恒一手拿着拖把,一手牵着人,先把人送去书房,再把打扫工具都拿去放好。
以为过年就不用学习了吗?
太天真了。
自家公婆身份都不简单。
从嫁给景子恒之前,叶米就对此有所了解。
但可能是他们在她面前太过亲切随和了吧,导致叶米对此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悟,除了冉绣千里迢迢给她带去一堆彩礼那次。
不过过年这几天,她也算是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个透。
——作为景家的小儿媳妇儿。
大年三十那一天,叶米就被要求穿上最得体的衣服,脸上画着淡妆,头发盘成了端庄优雅的发鬓,坐在冉绣身侧,以景家儿媳妇的身份,陪着她一起接待上门来拜年的客人。
一波又一波,络绎不绝。
仿佛景家是个什么著名景点一样,大家都积极热情地跑来打卡。
来拜年的人除了自家的亲朋好友之外,还有景书成机械厂的下属,或者是和机械厂有合作的其他单位代表人,冉绣医院里的同事,一部分曾经被她治疗过的病人等。
不管来客是谁,都有个共同点。
有权有势,再不济,也有个钱。
不是景书成夫妻势利眼,还专门设立了客人的上门门坎,而是两人的社会阶层摆在那里,社交圈子里都是相对类似的人物,根本没有什么普通人。
就算是叶米的娘家,放在外头也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富裕人家。
更别提她大哥貌似身份不一般。
这一点,从沈诚上次回家后,还专程跟着母亲,带着礼品上门正式拜访过景家之后,隐隐流传在众人耳中。
当初叶米被大哥二次上门的操作吓得够呛,还不是很明白他身份不是很特殊吗,怎么搞得大张旗鼓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现在她懂了。
这是在为她撑腰。
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包括景家,即便她爸妈离了婚,她没了爸爸,但是她叶米背后也是有娘家兄弟在的,警告他们别欺负她。
领悟到大哥用意的这一刻,叶米险些没能绷住眼泪。
她也是到现在才感悟到,大哥看似凶悍可怕的外在之下,隐藏着一颗多么柔软的心。
而且他,只对家人温柔。
“我想大哥了。”晚上洗完澡,换上睡衣,坐在床上时,叶米突然蹦出这句话。
“你不是很怕他?每次见着你大哥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景老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擦起来。
“怕一个人跟想一个人是两回事好叭。”叶米不满地反驳。
景老师挑眉,语气微冷:“所以呢?你今日份的英语生僻词背完了没?”
这孩子想太多纯粹是闲的。
“没,还差五个。”叶同学灰溜溜地拿起被撇到床脚的书。
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生僻词。
很多词汇不仅念起来又涩又拗口,拼起来也又臭又长,意思还很难理解,背一个的功夫能让叶米背上三个普通单词。
但她简单些的知识已经全部学完了,只能开始往难了继续学精下去。
“抬脚,我给你按按。”
正当叶米背单词背得无比头秃时,景老师总于打理完自己,过来处理她了。
他坐在床边,拿过叶米一条腿,放在自己膝盖的,一下下手法老练地给她按腿。
叶米现在怀孕六周,一个多月还没显怀,但是孕期的各种症状却开始冒出来了。
孕吐是每日必备项目,现在还开始伴随着嗜睡乏力,手脚时不时的抽筋麻痹,腰腹酸软。
折腾得叶米苦不堪言。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食欲影响。
本来胃口就不大,要是还没了食欲,那情况得更糟,严重些的可能还得去吊营养针。
事实上,叶米现在就稍微有点营养不良的现象。
去医院看过后,医生说她身体比常人偏弱,肠胃吸收能力也不好,吃得还少,现在怀着孕最是需要摄取营养来孕育宝宝的阶段,消耗量大。
所以补充跟不上消耗,就只能消耗身体原本的能量。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量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或者干脆去吊营养针。
吊针是不可能吊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叶米果断地选择委屈自己的胃,每天尽量都吃点,少食多餐。
间接导致家里到处都是她的零食库。
只要叶米饿了,随便在哪摸一摸,就能找出一堆吃的。
现在也不例外,明明还背着单词呢,背着背着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牛奶饼干,叼在嘴里上下晃动。
“牙都刷了还吃东西?”景老师拧眉看着小姑娘窸窸窣窣啃零食。
“是医生叫我多吃的。”叶米理直气壮地反驳。
她这是奉旨吃零食!
小姑娘嚣张得很,不仅肆无忌惮地大晚上吃零食,还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景老师给她按腿:“别停手,继续按。”
警告地轻拍白嫩的小腿肚,示意她别太得瑟。
叶米怕怕地缩了缩脚,又被男人强势按住。
景子恒四处按摩一番,给她舒缓皮肉经骨后,这才示意她换腿:“这只腿按好了,换另一只。”
他的这手按摩技术还是专门跟着医院的老中医学的,是拖了冉绣的面子,还正儿八经地给了拜师礼,人家才肯教他。
老中医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继承母亲的衣钵,专心学医,结果这人只是学来伺候怀孕的媳妇儿。
索性老中医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个真实原因,不然可能会被气吐血。
叶米最近腿抽筋得厉害,晚上睡觉去不给她按一按,半夜准得被抽得疼醒。
小姑娘不是一个会忍疼的人。
每次都疼得泪眼汪汪,抱着抽筋的脚动都不敢动,闹得景子恒也心疼了。
几次之后,他就跑去跟人学按摩了。
别的不论,至少景子恒有了这手技术之后,叶米夜里总能睡个好觉了。
因为她睡觉前吃了东西,又被景老师押着去刷了一次牙。
刷完牙回来,小夫妻俩睡在一起。
叶米还没睡意,双眼盯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说:“过几天就要坐车去上大学了,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景子恒问。
“怕我照顾不好孩子。”
可能是她矫情了吧,但是这种不安确实存在,而且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