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米撇撇嘴:“你这样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还自甘堕落的,好像也没立场告诉我恋爱有多好吧?”
唐川一怔,似乎无法反驳。
车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个都沉默。王艾米大大咧咧惯了,直接从唐川的副驾驶车门上翻出一瓶未开的水,喝了一口,正想问晚上去哪儿,还没开口——
“要不我们顺水推舟吧?”唐川忽然说:“王艾米,你帮我忘了她。而我呢,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浪漫?”
王艾米哈哈哈乱笑起来,反问:“什么是浪漫?去迪斯尼的旋转木马前接吻看烟花吗?”
唐川却没答,掏出手机看了看,又点开工作邮箱发了个邮件,将最后一口蟹黄包塞入嘴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手,发动车子。自顾自问了一嘴王艾米:
“对了,身份证带了吧?”
“干嘛?开房吗?”她嘴上跑火车。
“唔。你明天请假方便吧?”唐川瞥了她一眼,不答,接着问。
“大战三百回合明天下不来床吗?” 她继续瞎扯淡。两腮鼓鼓,嘴里还含着没吃完的包子。
唐川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姑娘的词典里果然没有含蓄和浪漫。
“我们现在到底去哪?”王艾米几分好奇中带着不耐烦。
车子发动,驶上三环,汽车在破开冬日冷气,车子里的音乐换成了《Misirlou》,节奏快得让人心跳加速,路边的灯一盏盏照亮唐川的脸,照在他嘴角的小小括弧上,他有些狡黠对王艾米笑了笑,声音懒懒——
“去机场。你和领导请个假,带你去迪斯尼,现在就走,去看米老鼠、烟花和旋转木马。”
口中是最后一口炸开的蟹黄,耳边鼓点、快速被拨动的琴弦缤纷交错,混合着唐川带着笑意的话语。周一的晚上,高峰期的北京路上堵满了下班的白领,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工作,目的地只有家中的灯火与床,他们本该是其中之一,而此刻,而他们的终点忽然变成了迪斯尼,一场与陌生人说走就走的旅行,让王艾米愣在那里,反应也慢了半拍。
车内暖气熏人,嘈杂的环境下,连带着手机震动。思绪被唐川的一句话炸地在夜空升腾出七彩的烟花。她一时没想好应该勇往直前赴约,还是怒斥一声你蛇精病吧拉开车门跳车。但在砰砰的心跳中,她忽然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始于冲动又不计后果的奔赴,而所有不计后果的美丽,都被叫做浪漫。
而她的心在跃跃欲试,告诉自己不要拒绝。
嗡嗡嗡不停的震动,晃过神的王艾米总算拿起手机, 是十多条微信,首当其冲的,是来自闺蜜周灵也的一条:
“干!老板是瓜皮!老娘决定离职了!”
第13章 创业公司老板的必备技能:忽悠与画饼
周灵也发送这条信息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园区花园一个破旧中式亭子的石头长椅上,眼泪才干。
CBD 的女白领喜欢在卫生间或者楼梯间哭泣,位置安静隔音好,卫生间都是柠檬香型,马桶上哭完了还能在灯下镜前补个妆,抖擞归来,脚踏高跟鞋继续厮杀。但在位于老旧工业园的创业公司受了委屈,周灵也望了望破旧的货梯与人来人往的卫生间,最终一个人从黑漆漆的安全通道走到园区超市,拿了一听啤酒晃晃悠悠转到了园区里的废弃花园。
亭子前的干涸池塘里伫立着一尊粗糙石膏美人鱼,空洞的眼神隔着夜色灯光与失落的自己遥遥相望,不远处传来下班人的骚动声,嬉闹着讨论一天工作,她隐蔽在一片废墟之间,手机短信提醒这个月房贷与信用卡扣款,账户瞬间比自己的心口还空,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混得有点惨。
就像那条破烂美人鱼。为了虚妄又天真的幻想,落得有苦难言的境地。
老板万新尧擅长画饼,面试那天兴高采烈宣布自己公司刚刚融了 B 轮,照这样下去,上市指日可待。眼瞅着公司现阶段只有 50 多个人,人人手握所谓期权,万新尧指着门口扫地的保洁大妈,神秘地看着周灵也:“到时候我们公司的每一个人,包括她,都能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
周灵也对股东这样的噱头没有多大兴趣,但看上了万新尧的创业公司——做的是这两年大火的直播业务,她喜欢新媒体,且热爱新鲜事物,学了六年法律,脑子里全是条条框框,不愿再被螺丝钉的身份束缚,她希望能打破,掌握规则,之后再利用规则。她始终相信,法律是工具,应该服务于商业。
她在面试时将这番话告诉万新尧,老板高兴,说你难得有这类觉悟,同时鼓励:想尝试商业可以的,我们创业公司很灵活自由的,之后你只要完成本职工作,想学习什么都不是问题。
足够高的自由度加上对未知的期待,让她选择了这里。只可惜今天下午年终总结,她与老板万新尧相对而坐在狭小的会议室里时,她突然意识到——“未知”二字,带来的未必是惊喜,而来自创业公司许诺的自由,往往也是毁约的自由。
当时劳动合同签的是 6 个月试用期,试用期内月薪到手一万三。周灵也本嫌弃试用期时间太长,但万新尧言之凿凿说好试用期结束后不低于 50%的涨薪。如今六个月已满,试用期结束,又逢年终员工考评,黑压压的会议室里,电脑屏幕上是周灵也这大半年的工作总结,老板鼠标草草划过,点点头,呷了口浓茶,说不错不错。
周灵也默默松了一口气,她自诩这大半年工作尽责,加班主动,这回见了老板表情,想着试用期结束,涨个 70%应该可以?
两人盘算一样的事情,万新尧瞟了周灵也一眼,想起什么来:“对了,这个月你试用期结束了是不是?这半年干得很不错。”他露出宽厚的笑容,合上笔记本电脑,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今年啊,互联网公司确实行情不太好,各大企业基本都在裁员。你是学法律的,考考你,如果公司要裁员,首要裁的是哪一批吗?”
周灵也愣了愣,想起网络上 40 岁因为裁员而跳楼的新闻,正要开口回答。却被老板打断:“不是老人——是新人。”他正色看着周灵也:“是正好在试用期的新人。”
周灵也神色一凛,直了脊背。
“今年初行情好,融资下来后公司立刻招了一批人,但说实话,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反思这是不是一个正确决策——人多成本也高,但业务量却在减少。前两年资本涌入泡沫也多,现在大家清醒,浪潮褪去,放眼一看,原来全是裸泳的人。唉,不容易啊。这行谁也不容易啊。”万新尧抿了抿嘴角。
大概是冬天干燥,万新尧的嘴唇干燥起了一块死皮,他一说话,死皮便随着他的嘴角上下跳动。他的年龄比万初尧大了只不过五岁,但似乎因为成家发福,方头方脸方鼻方嘴,整个人四四方方带着稳重气质,此刻窗外的日光微弱,周灵也盯着老板嘴角那片死皮,心中下沉,没吭声。
“不说了。”老板重新看向她,换了个振奋些的语气:“灵也,这次试用期考核的标准提升了些,你是少有能够通过的。我很欣慰。试用期结束后,恭喜你,薪水按照法律规定,上涨 10%!”
周灵也愣在那里:“不是……您之前说……”
老板无辜看着她:“说什么了?对了——”他小声提醒:“给你涨 10%这件事千万别让你同事知道了,我们工资保密的,今年行情不好,过了试用期还涨薪的,只有你一个了。”
先是裁员铺垫,再是“区别对待”。两番话将周灵也的嘴堵死。似乎人家已经仁至义尽,再要求点什么就是自己不知感恩。
心中委屈又失落,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小姑娘肉眼可见的为难。万新尧见状笑了笑,大度开口:“怎么了?”
周灵也横了心脱口而出:“老板,我觉得 10%有点少。” 见万新尧面露惊讶,周灵也接着迅速说:“而且,根据劳动法的规定,试用期的工资不得低于劳动合同约定工资的 80%,如果只涨 10%,其实不太合规。”她笑笑,努力缓和气氛:“老板,我是法务,倘若我自己的工资都不合规,这一关,我心里过不太去哈哈。”
万新尧也笑了笑,面露欣赏之色,接着慢悠悠提醒:“这个啊,不重要。灵也啊,你记得当时我们签合同,考虑到成本问题,所有员工的劳动合同里的工资都是按照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签订的啊。劳动合同里,写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