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家主方旋原本有事在外,听闻消息后连夜赶回,见到一分为二的匾额当场暴跳如雷,放话道若是挽月门不给方家一个交代,方家从此便与挽月门如同水火,势不两立。
而执风门掌门更是放言,道水月仙尊如此鲁莽冲动,不顾仙门之间的情分,实在不配为一门之尊。
一时间,水月仙尊谢遥,成了仙门世家,甚至是筑方的众矢之的。
而他这种种反常行为的背后原因,亦是引来无数猜测。
“要我说,肯定跟他徒弟有关。”茶摊里的闲聊依旧在进行,王金牙啧啧两声,道,“之前交换人质的时候,我远远见过那个叫江顾的弟子,哎呦喂……”
这一恰到好处的停顿顿时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见王金牙欲言又止一脸玩味,性急的茶客直接催促开:“哎呦喂什么呀,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模样生得那叫一个俊。”王金牙喝了口茶,不住咂嘴,“反正我活了几十年,没见过那样的男人,长得顺眼。”
“所以,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有好事的人揶揄道。
“师尊能为徒弟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想来二人关系也不一般。”
茶摊里又响起阵阵笑声。
“一月前刚受了六十鞭,”宫道处,穆叶叹气道,“掌门亲自监刑,硬生生没少一次,还吩咐掌刑弟子,力道只能重不能轻。谁求情都没用。”
“仙尊脾气也硬,挨了那么多下没喊一声。早知道那可是专门用来上刑的特制鞭子,上面一排排倒刺看着就吓人。普通人被鞭一次,半条命可能就没了。”
“那明日,仙尊又该受多少?”李栖寒问道。
“六十鞭。”穆叶道,“掌门还请了其他三仙门掌门和方家家主过去监督。说是要给个交代。”
“后日不是方旋的生辰?”李栖寒道,“师尊还让我备份寿礼送过去。他这一来一回的,赶得及吗?”
穆叶冷笑:“那不正随了他的意?亲自监督水月仙尊受刑,回去招摇地过寿辰,面子里子都有了。自从鬼堕一战,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一个生辰过得比南平顾老家主还要风光,真叫人倒胃口。”
李栖寒默了一会,忽而道:“他妈的。”
穆叶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妈的方旋。”李栖寒攥紧拳头,“我就算是一辈子不回伴雪门,也不去送给这老狗的寿礼。”
***
挽月仙山的夜不冷,但很孤寂。
准确地说,是晦朔碑前很孤寂。
谢遥一袭白衣孤身跪在碑前,面色惨白。
碑上有规训数千条,条条例例都在告诉他,他做错了事,捅了娄子,要受惩罚。
所以一百二十鞭有理有据,九日罚跪亦是应当。
这是公道。
他该受着。
可谢遥却不认。一月前他指着碑上规训,问周围众人,哪一条能为江顾讨回公道,若是有,一百鞭一千鞭他都认,若是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没人答他,只有沧月仙尊呵斥弟子为何下手那么轻的声音。
六十鞭将他抽得鲜血淋漓。
明日又是六十鞭。
谢遥跪在碑前。夜风将他的白衣一角吹得微微扬起。他闭上眼,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比以往更甚。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晦朔碑上时,他的周围已经聚了很多人。
谢遥视野不清晰,却不知为何看清了所有人的表情。
他看到清风仙尊一脸复杂,云虚仙长边叹气边摸了把胡须,似雪仙尊神色冷漠,方旋看似惋惜实则得意,应妩摇头不解,皎月师兄满面焦急。
他还看到掌门师兄拿着行刑的长鞭,严肃地与掌刑弟子交代着什么。
随后掌门师兄走到他面前,询问道:“水月仙尊谢遥,你可知罪?”
谢遥点头又摇头:“不知。”
是非曲直他心中自有标杆,从不依旁人所定。
“可有后悔?”
“不曾。”
沧月仙尊闭上眼,道:“打!”
第一鞭,谢遥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些。
第二鞭,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第三鞭,他咳出了一口血。
……
第十鞭,谢遥捂着心口,用手撑地,不让自己倒下。
第十一鞭……
第十二鞭……
第十三鞭……
第二十鞭,谢遥终于撑不住,扑倒在地。
皎月仙尊见状面色一变,终是红了眼眶:“水月!”
他冲到沧月仙尊面前跪下,道:“师兄!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真的不行啊!”
方旋却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皎月仙尊何必如此激动,不过几十鞭而已,水月仙尊修为如此深厚,还怕抵不住?”
皎月仙尊强忍住呵斥的冲动,依旧苦苦哀求:“师兄,照这样下去,水月他会撑不住的。”
“那你问他,他可曾知错?可有悔改?”
谢遥勉强抬眼,依旧不认:“我没有错,我不悔。”
“水月,阿遥……”
“那便继续!”
第二十一鞭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撑住!!!!!
你徒弟快来了!!!!!
帮助大家回忆一下:执风门掌门云虚,惜花门掌门应妩。
第50章 死别
悔这个字,就是你说出来后,余下的每一天都会在心里煎熬。
那年挽月仙山,朔月仙尊折下一支柳枝,笑眯眯地递给自己的小徒弟:“阿遥,你记住没有。”
谢遥当时年少,却在自己的师尊面前扮起老成模样:“哦,知道了。”
后来谢遥把这话原封不动说给江顾听,江顾也是一副老成的样子,答:“哦,知道了。”
谢遥见状笑弯了眼,也终于明白当年师尊为何听他说完后哈哈一笑。
少年人的不懂装懂,真是有趣的紧。
不过江顾在他笑完后,又问了个问题。
“师尊,”江顾歪着头望他,一脸认真,“你觉得,是‘悔’说出来容易些,还是‘不悔’说出来容易些?”
“那得分情况,”谢遥用手卷了卷自己的头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个对我有利,我说哪个。”
“哦。”江顾没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有些失落,“原来师尊是这样想的。”
他还以为会听到多发人深省的回答呢。
此刻,晦朔碑前,沧月仙尊夺过掌刑弟子手里的染血长鞭,指着倒地喘息,浑身是血的谢遥,恨铁不成钢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认错否?有悔否?”
皎月仙尊满目焦急:“水月,还不快认错!”
谢遥闭了闭眼,终是松了口,淡声道:“水月知错。”
“可有悔?”
那得分情况。
哪个对我有利,我说哪个。
从前种种话语回响在耳边,谢遥面无血色,勉力勾了勾嘴角,再次从地上艰难爬起。
“我问你,可有悔?”沧月仙尊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似乎非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谢遥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鲜血一滴滴从指间坠落,落在已经被风雨霜浸多年的石板坑洼间。
他抬眼望了眼高耸入云的晦朔碑,想找一找他和江顾名字并列的地方,却发现根本看不清。
早知道就提前看一看了,他想。
向来风平浪静的结界内忽然涌起一阵风,吹乱了他染尽鲜血的白发带,也吹进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
谢遥闭上眼,眼角落下一滴泪。旁人都以为他是被风沙迷住了眼。
只有他知道为何。
“我……不悔。”他忽而低声喃喃,随即执着而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悔。”
江顾,我不悔。
为你,我不悔。
一百二十鞭可以让水月仙尊认错,却不能让谢遥后悔。
他不悔。
沧月仙尊闻言,眼里泛起滔天怒气:“谢遥啊,你是昏了头吗!为了这样一个人,如此执迷不悟?与全天下作对!这碑上数千条规训,历代先祖的教诲,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他发狠地扬起手里长鞭,似要用尽全力往谢遥的身上抽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银色长剑泛着冷冽的寒光逆风而行,于电光火石间击落了他手里的长鞭。
清风仙尊看清长剑模样,一瞬间面色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