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救了我。”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完情况,脑子还有点沉的黎良平言简意赅地道了谢。却见李文茹依旧一脸忧心地盯着自己,他眉头一蹙,再度开口道:“不是你撞伤的伤口,不用在意。”
李文茹知道这位中年男人身上的伤口不是她撞伤的,可在看见他晕倒在地时,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不在意。
所以拨打了120,把他送到了最近的诊所。而她原以为对方很快会清醒过来,结果因为要做清创缝合手术,还打了局部麻药……以至于现在都晚上了……
就当做好事吧。
给黎良平倒了一杯水,李文茹问道:“先生,我帮您联系一下家人吧。让他们来接您。”
黎良平听着就沉默了下去,捏着李文茹递来的水杯指节微微发白。
“我没有家人。”
这个回答让李文茹一怔。
对方的年纪一看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竟然没有一个家人吗?是没结婚吗?
村子里的老光棍的确是挺多的,但这个男人长得也不差啊……
察觉到男子情绪有些变化的李文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亲戚或者朋友呢?”
“也没有亲戚朋友。”
不会吧……?
李文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男子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冷清,只好道:“要不你输完液后我送你回家吧。你家离得远吗?”
“很远。”
他静静地望着李文茹,解释道:“我不住在这里,所以联系不上亲朋好友。”
“这样啊……”发现自己想歪的李文茹顿时尴尬了起来,就见对方道,“可以借我一点住旅馆的钱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翡翠手链:“我现在身上没钱,没办法还药费,只有这串翡翠手链,你帮我把它卖了吧。”
李文茹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翡翠手链。
虽然她不懂翡翠,但这串手链色泽晶亮,一看就很贵重。
她立刻摆摆手道:“这么贵重,我不能收下……”
“假的,不贵,就几百。”
在李文茹眼里,几百也是挺贵的首饰,她平常只带十几块的……而对方竟然要把这么漂亮贵重的首饰卖掉……!
可想到自己垫付的医药费也是一大笔开销,本身家里就没什么积蓄的李文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过了手链:“我明天把它卖了,剩下的钱还你。”
她说着,又道:“你有伤在身不方便,我送你到旅馆吧。”
李文茹本想将中年男子送到旅馆,但对方输完消炎药后还是没有退烧。担心他受着伤一个人在旅馆里没人照顾的李文茹脑子一抽道:“要不,今晚就在我家暂住一晚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
无论什么情况,把陌生人带回家留宿是肯定不行的,哪怕对方是个伤病员。
而她说完后也觉得对方应该没有厚脸皮到来她家留宿吧……没想到一直生人勿扰冷峻着一张脸的人竟然顺着她的话问道:“我真的可以借住一晚上吗?”
一向不太会拒绝人……而且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的李文茹瞬间后悔死了。
但嘴上只能道:“只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就去卖手链,再把剩余的钱给你。”
就当……好人做到底地吧……
“谢谢。”
黎良平其实已经在李文茹的脸上看出了她的犹豫。
这张面孔和他记忆里的面孔逐渐重合,也比记忆里29岁的李文茹更加的年轻。
乌黑的发丝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那双细密睫毛下的眼睛清澈明亮,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别人有困难,就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就是因为这么单纯,所以才容易被别人骗啊……连陌生男子都这么轻易地带回家,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警惕坏人。
黎良平眉头再次紧皱,却听到对方突然问道:“还没问先生您贵姓?我姓李,叫文茹。文字的文,草字头一个如意的如。”
那双眼睛抬起来,如同玻璃一般清澈透明,浅浅地倒映着将他苍白的身影。
“我姓黎。”
黎良平没有说出真名。李文茹见他寡言不说,也没有追问,毕竟眼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心事重重……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李文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刨根问题的追问反而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将那些疑问都吞咽了下去。
反正这个男人,只借住一晚……
在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李文茹远远就听到警笛声越来越响,随后就见两辆警车迎面驶来,随即呼啸而过。而下车时,就见村子里的老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街道上。
“听说有一个小学老师被抓了……”
村子里交谈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入黎良平的耳中。
被李文茹搀扶着朝家门口走去的他目光微凝,表情下意识地阴郁了下来。而这时,李文茹的妈妈从家里冲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担心死你了!”她急促地说着,见自家孩子竟然搀扶着一个中年男人,惊得当场咳嗽了起来。
“出了一点点事情。”
妈妈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给陌生人留宿,而且还是陌生男人,所以李文茹谎称是自己撞伤了对方。而因为这个理由,李文茹的妈妈也就没有拒绝黎良平留宿的事情。
在说完自己的事情后,李文茹指了指外面,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刚才怎么有警车路过?”
“具体我也是听隔壁说的。据说派出所里的虞警官和刘警官抓了一个小学老师。这个人是宁南小学的数学老师,不仅杀了继父和弟弟,还对亲生妈妈下毒……!今晚再度杀人时被警察当场抓获了!”
李文茹妈妈咬牙道:“这人还是我们周边几个村里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呢!之前听别人说有多聪明多孝顺……我还以为有多好……没想到表面老实和善,背地里是个这么人面兽心的坏东西!”
“太可怕了!”
村子里出一个大学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而且还是名牌大学!这一传十十传百,基本附近几个相熟的村都会知道。
李文茹虽然没见过面,但也早有耳闻,这人还是个大孝子。
此刻,她瑟瑟抖了一下,也跟着自家妈妈一起骂了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母女两的对话清晰地落入黎良平的耳中。
在被逮捕后,黎良平听过比这些更难听的话,可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做到表情管理。
他表情发僵,胸口发闷,无法控制地用力地抠着手指,恨不得把手指抠下一层皮来。
抠手指,是他恐慌症病发的症状。
李文茹见他脸色苍白难看,才发现他的异样,担心地问:“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有。”
他嘴上说着没有,但李文茹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他手指上被抠出了两条红血丝。
“别乱动。”她皱眉拿着医院领的棉花球给他止血并消毒,严肃道,“如果身体不舒服就直接说,别虐待自己的手。抠出血会细菌感染的!”
过近的距离和关怀的话语让黎良平的心口一跳,他立刻转移话题:“……我有些饿了。”
“家里煮了粥,我给你端来。”
因为妈妈得了肺病,最近一直咳嗽,所以这段时间家里一直喝粥。
黎良平在李文茹给自己盛粥时默默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以农村的自造房来说,又小又破,但整理得很简洁。
这是李文茹结婚前居住的家,黎良平从来没有来过。因为李文茹的妈妈在家里吞农药自杀后,她就将这个房子卖掉了,自己住进了养老院的宿舍里。
这样想着,就听到李文茹妈妈在喝粥时,不间隙地重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