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书柜，放的都是医学类书籍和一些幼稚的少儿读物。程轶摸了摸那些医书的书脊，还能想起来爸爸指着上面的人体结构图，教他打人该打哪里才能更痛。
所以寄人篱下的这些年，表哥也不会和他动手，他打架也没怎么输过。
程轶挽起袖子，把水池里的碗筷刷干净，板板正正地放到柜子里，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收拾完这些，他又去买了两束白色菊花，打了一辆车，前往公墓。
两个墓碑挨着，黑白照片印在上面，笑意盈盈，文质彬彬，透着书香世家的气质。墓志铭也赞扬着他们的牺牲贡献，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是啊，多么伟大，他想。
可苦的却是他。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如果真的无私伟大，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孩子？
怨恨在胸腔里慢慢升起，程轶捧花的手不住地颤抖，他草草地将花摆在两方墓碑前，逃似的跑出墓园。
终究天性里藏着卑劣。
突然，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把他从快要溺亡的情绪中拉出来。
“喂。”他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快又软糯的声音：“程哥，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所以我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你安全到北京了吗？”
“到了。”他说，“你没上课吗？”
“今天周末啊。”宋颜颜轻轻笑了一声，“我在写作业。”
程轶揉了揉眉心，他都过糊涂了，把今天是周日给忘了。
“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去。”他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总有Ｄ市没有的东西吧。
“我才不要什么礼物，如果非要送的话——”宋颜颜拉长声说道，“那就把你的金牌送我吧！”
这通电话把他的情绪拉出来不少，他轻轻笑了一声：“好，我尽量。”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等你回家，我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嗯。”他挑了个并非重点的句子，“等我回家。”
挂断电话，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犹如泡在冰水里的四肢渐渐暖和过来。
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家。
目送着几个人带着麻木的表情走到墓园里，他想了想，也起身走到墓园里。
这里面纪念的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都有属于他们的故事。路过几个人，都站在不同的墓碑前，自言自语讲着话。
再一拐弯，他愣住了。
有两个人，年纪看起来五十多岁，正在给程轶父母的墓碑擦拭，而墓碑前又放上了新的花束。
“真的太巧了，你看这儿有别的花，看起来还挺新，也有别的患者来看程医生夫妇了？”
“那肯定的，他们救过那么多人的命，肯定都像我们一样感激他们。”
“是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活不到现在啊。”
“可惜了，他们还那么年轻，那时候就声名远扬，放到现在，肯定是泰斗级别的人物。”
“希望老天能厚待程医生夫妇的亲人吧。”
“……”
程轶好像有些懂了。
他站在角落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第 46 章
赵老师租的大巴，提前就把实验的同学们拉到了考场外面。考场在Ｑ大的一栋教学楼里，校园里来来回回走着的学生脸上都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望。氛围很棒，实验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好想来这里上学啊”。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北京快入夏了。
身旁的同学说：“怎么办啊，我好紧张！感觉知识点都要忘没了！”
赵老师安慰他们：“不要怕，就顺着感觉答，考试前都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自己什么都不会，实际都记着呢，别紧张就一定能发挥好！”
一中的车也到了，郑子扬从上面走下来，直奔程轶而来。
程轶面无波澜地看着他。
郑子扬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程轶，就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一心就想赢过他。
要是没见到他还好说，可偏偏身边的女同学们没事就在花痴他，男同学居然也会说他帅！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烦躁！
而程轶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到，不客气地开口：“程轶，你别得意，这次说不定我真的会超过你。”
程轶觉得好笑，不知道这人怎么就盯上了他：“参加竞赛的人这么多，我不一定排到第几，你应该去找更强的人当作目标。”
郑子扬：“把别人当作目标和超过你又不矛盾，总之我的话你记住了！你也正常发挥着，别给我们省丢脸！”
郑子扬说完就跑回一中的队伍，程轶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看热闹的许柯轻笑：“怎么就惹上这个麻烦了，一看到你就过来胡言乱语一通，这回不管你考好还是没考好，都少不了他纠缠。”
程轶无奈地叹口气：“我也没办法。”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要进到考场里，赵老师没法进去，就站在门外等他们，各种嘱咐：“都别紧张，遇到不会的就不会了，别一直算那一道题，我等你们凯旋啊！”
程轶和许柯在同一个考场，心照不宣地碰了一下拳，里面包含着彼此的鼓励。
“加油，程哥。”许柯说。
“你也是。”程轶说。
程轶走到属于他的座位，坐下，过了没多大一会儿，监考老师就过来了，手里拿着封存完好的卷子。
每个考生表情各异，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当下的紧张，也有对一切的淡然。但这都是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一次考试，能进入全国赛，都是高中生金字塔的顶端。
卷子发下来，程轶迅速浏览一遍题目，心中大概有数，为这张卷子分配一个答题策略。
笔尖触碰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秒针在表盘上一点一点转动。所有人全神贯注，非常认真。
偶尔有几个人因为写不出来而焦躁，但程轶整场考试都很稳。
……
铃响，停笔。
收完卷，程轶和许柯并排走出考场，默契地没有谈论考试有关的事情。程轶感觉自己身上的重担轻了一些，再加上解决了一些心事，前所未有的畅快。
赵老师小心翼翼地端详程轶的表情，发现还算自如，就凑上去问：“程轶，考咋样啊？”
他可以不问别人，但是程轶是实验最大的希望，总要问一问。
“正常发挥，老师。”程轶说。
赵老师瞬间放松下来：“正常发挥就好，正常发挥就好啊！”
身边的同学们都说：“终于考完啦，下午我们去哪浪一下子？欢乐谷？程哥也得跟着去啊！”
程轶点点头：“行。”
转头，余光瞥见郑子扬那家伙从楼里出来，程轶不想碰到他，赶紧先一步上了大巴。
此时的宋颜颜正在宠物医院里坐着。雪团状况非常不好，用了很多药，但是血液指标上不去。
医生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也束手无策。
雪团整个猫蔫巴巴的，宋颜颜把它抱在怀里，雪团在宋颜颜的臂窝处蹭了蹭。也许它也知道，面前的这些是唯一能救它的人，所以对他们格外亲近。
宋颜颜惆怅地揉了揉雪团的脑袋：“你是不是也很想活下去啊。”
雪团弱弱地“喵”了一声。
宋颜颜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它说：“那就努力活下去吧，挺过这一关，以后就是只健康的猫。”
林臻起身说：“我去缴费。”
宋颜颜点头，自己抱着猫坐在原地。医生小姐姐过来问她：“这是你俩一起养的猫？”
宋颜颜抬头看着她，乖巧地回答：“不是，是我们在学校里捡的流浪猫。”
医生小姐姐稍稍惊讶：“哎？流浪猫？可是这个猫有品种诶，可能是从主人家跑出去之后流浪的。”
“应该是吧。”宋颜颜想了一下，“见到它的时候，毛挺白的。”
医生小姐姐凑过来八卦地问：“那个是你的小男朋友吗？”
“不是啊！”宋颜颜赶紧解释，“我们就是同学。”
见她脸上既没有害羞，也没有恼怒，只有想解释清楚真相的急迫，医生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两个人就是普通同学而已，她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比较怀念高中时光，怨自己当时怎么不体会一下早恋的美好，后来再也找不到那么真挚的感情了。”
宋颜颜抿嘴笑，露出个梨涡，小声说道：“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