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阳坠落+番外(44)

“请您再具体一点。”

他面色忽然有些苍白。

弥雅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逼他无法敷衍过去。

但不用她继续进逼,兰波已经轻声回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也成了倾诉的那一方。不可思议的是,我甚至能够向你坦白许多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事。但不该是那样。也不能那样。”

她又前进一步,低眸盯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兰波瞳仁骤缩,神色微变。

弥雅再也笑不出来,索性放弃。

“我不介意您……你向我倾诉,我不介意当你唯一的听众,”她惊讶自己的声音怎么变调成那样,高亢,尖利,和她的身体一样发着抖,她都差点认不出来,“我想要保持那样的状态。我想要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兰波站起身。他一时失语,仿佛初次看见她真正的模样,定定盯着她。

弥雅在他脸上看到了迟到的恍然大悟、懊悔与自我厌弃,还有许多她来不及捕捉、也无法理解的情绪。

唯独没有遮羞布被揭起的羞愧。而那是弥雅唯一想要的反应。

她其实也偷偷怀有过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实现几率的希望。

“现在你应该清楚这段对话之后会是什么走向了。”

弥雅轻声说。

那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演奏的两首曲子参考原型,微博会分享我喜欢的版本:

萨蒂 Erik Satie- Gymnopédies No.1 Lent et douloureux

拉赫玛尼诺夫 E小调卡农 Sergei Rachmaninoff - Canon in E Minor

第34章 零下六十四

弥雅直接绕过钢琴,挨到兰波身前。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她靠近,他也只是睁大了眼睛,想不到要拉开距离。

兰波平日里仿佛遇上什么事都能维持镇定,此刻无措又惊慌,堪比古镜泛起涟漪,反而加倍教人心动。

弥雅揪住了他上臂衣袖,从睫毛下怯生生地抬眸看他。她知道这个角度、表情和动作能遮掩一点她骨子里过剩的攻击性,令自己显得更惹人怜爱。

兰波却猛地一激灵,戒备地挣脱,倒退两大步。

弥雅从头到脚被寒意冰封。

只要他再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击碎她。

兰波却懊悔地绷紧了唇线。

弥雅的手还抬在半空,半晌,指尖才机械地蜷曲了两下。明明她已经被他人排斥拒绝过无数次,此刻的痛苦和屈辱却崭新又陌生。她咬住嘴唇,手突兀下落,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改道掀开钢琴键盘盖,五指粗暴地拖拽过黑白键,压出一串不和谐音。

“我——”兰波语无伦次,“我没想过……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

“噢,”弥雅重重按下一枚白键,“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我——”

语声戛然而止。

弥雅又按出几个刺耳的音符,决定不再折磨可怜的钢琴,收手向兰波笑了笑:“那么你为什么要突然和我拉开距离?难道不是你察觉了什么。”

“我以为是自己单方面越界,也以为,”兰波艰涩地抿了抿嘴唇,“你依旧很讨厌我。”

数秒死寂。

“我之前的确很讨厌你,但现在……”

兰波慌乱地阻截:“别说下去了,”

一顿,他的声音也有些暗哑:“求你了。”

弥雅哽住了,匆忙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红起来的眼眶,但这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的嗓音会出卖一切。她勉力勾起唇角,改口:“如果现在依旧是那样就好了。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弥雅,”兰波深呼吸,面上勉强找回一丝平素的温和从容,但他的措辞还是很僵硬,“谢谢你,我的意思是……我很荣幸,甚至可以说受宠若惊。但我只是你的指导教官。况且,我比你大近十岁,”

“我不在乎年龄。”

“我……与你想象的并不一样。如果你对我更了解一些,定然会对我失望。而如果你离开这里,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比我更好、更值得你——”

弥雅抬高声调:“我对你会怎么想,有什么看法,不由你来决定!”

她垂下视线,哑声补充:“而且,即便到了外面,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好。也不会再有。我知道的。”

“我……弥雅,”兰波面上现出不忍的挣扎之色,他竭尽全力寻找着不那么伤人的说法,“非常抱歉,但是我……”

“没关系,”弥雅抬起头,莞尔一笑,眼中晶莹的水光转了转,潸然而下,但她的心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每个词的每个音节她都说得很稳,“我早就知道。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会爱我。”

她甚至调侃自己:“如果有哪个男人想要我,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拉长的一小节停顿。

“但你没有用那种眼光看过我。也许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兰波一手撑在钢琴上,无力地垂头,另一手捂住脸。

他看上去恨不得能替她将自己撕碎,甚至像是有那么一点痛恨自己无法回应她。

弥雅不禁有些好笑。她以为他精于处世之道,当然能够泰然处之她这样莽撞的表态,比如礼貌又果断地拒绝。但兰波完全被她打乱了步调,甚至没有想到应该立刻给她一个痛快。真不知道这该称为温柔还是残忍。

也许她真的把他想得太完美太万能了。至少在处理感情这方面,他比她还要笨拙。

但弥雅并没有感到幻灭。

恰恰相反。她喜爱他的狼狈,为之着迷,无法挪开视线。何况兰波此刻暴露的软弱是她亲手揭开。这是她独占的伤口。只是这个念头便令弥雅无比喜悦。

而且,兰波不愿意轻易地以冷酷的话语拒绝她,这是否意味着他仍旧极度在乎她的感受?不。这个轻飘飘的念头立刻重重落地。弥雅不允许自己在这方面有幻想。换作任何一个小姑娘,恐怕他都无法残忍对待。

她太想成为兰波特别的存在了,以至于会急切地抓住任何蛛丝马迹,将它曲解为自己想要的模样。但不能这样。弥雅想。她绝对不会再一次地欺骗自己,假装自己被另一个人所爱。哪怕这一次,自我欺骗能带来暂时却也真切的喜悦,而非单纯回避痛苦。

如果兰波无法违背给自己定下的戒条走下神坛伤害她,那么就由她来。

“那么我和你就到这里了。”弥雅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水渍,干脆利落地宣布。

兰波怔然抬头。

“再继续见面,对你对我都只会尴尬。我只能再换一个教官了。”

“换一个教官,你还会考虑毕业吗?”

弥雅一偏头,刁难他:“你觉得呢?”

兰波僵硬地沉默。

“兰波教官,你就那么想要让我毕业?”

他苦笑,半晌才说:“我希望你有更美好的明天。”

“你之前让我想有没有想做的事,感兴趣的事,”弥雅一耸肩,“好像并没有。活到现在,除了模模糊糊想要活下去这个念头以外,我好像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除了那时候想要斯坦去死,那算是一件事。”

兰波神情变得严肃。

她带有深意地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也算是第一次有想要的东西了。但是,我不可能得到它。”

兰波面上闪过一丝歉疚。

这样是否就够了?弥雅一瞬间有些迷茫。如果那就是兰波所求,她并非不愿意毕业。她可以强调自己是为了他才改变主意。那样他至少会记得她更久。

但真的这样就够了么?兰波又不喜欢她,只怕她很快就会褪色为一个模糊的名字,成了他和未来的恋人乃至伴侣开玩笑的对象。他会以同情又有一些怜惜的口吻谈论她的不成熟与莽撞,会带着怀念的表情感慨,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干什么……

弥雅胃里一阵汹涌的翻腾,浑身发冷。

兰波不是这样的人。她将在斯坦办公室里听到过的隔壁教员之间的聊天安到了他的身上。兰波不会说出那种话。但是谁知道呢?他一定不会愿意在改造营外与她保持联络。

怨恨,痛苦,伤害,这些东西总是比正面积极的感情更持久。要让兰波对一个人产生恨意似乎并不容易。那是比终会淡去的“第一个学员”更为深刻独特的存在。这样的话,她宁可兰波厌恶她,每每想到她都咬牙切齿,心生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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