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阳坠落+番外(20)

“我愿意说,也没有需要刻意隐藏的秘密,”弥雅背转身面向阿廖沙,“兰波教官是个好人,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去吃饭吧。”

仗着兰波看不见,她做了个口型:交给我。

阿廖沙没有立刻答应。他盯着弥雅,又看向兰波,敌意的尖刺逐渐攀上他的眉眼。但他没有坚持与弥雅同行,只是笑了笑:“最好真的是这样。”

“就由我来回答你的提问,没问题吧,兰波教官?”

“当然。”

“之后见,弥雅。”懒洋洋地走出两步,阿廖沙突然回身将弥雅拉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从睫毛下斜睨兰波。这是个兼具示威和盖戳意味的吻。

以只有彼此听得到的音量,他快速低语:“不要对他撒谎。我不喜欢他的眼神。”

弥雅食指一挑,挠了挠少年的下巴:“嗯。”

她知道。她也不喜欢。

阿廖沙领会她未出口的应答,看上去略微心安,但也只有一点。有生人在场时,他无法驱散满身的戒备与狐疑。然而对弥雅,他向来还算好说话。虽然依旧不太情愿,阿廖沙最后还是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弥雅转向兰波,刚才眼角眉梢的笑意都不见踪迹。

“到哪里去?接待室?”她不耐地将睡进衣领的头发朝后一撩。

“今天不去接待室,”兰波又正了正帽檐,难得用上含混不清的说法,“那里不合适。”

弥雅讶然打量兰波片刻,嘲弄地直接问:“你担心被监听?”

兰波没有应答。他很少倚仗改造营上层权威,但也不会主动吐出可能会引来麻烦的抱怨或是批评。

“我知道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兰波点了点头。

弥雅便带路走在前面。她能感觉到兰波在注视她的背影。他大概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在这件事上如此配合,因此疑窦更深。但这正是弥雅想要的。与其由兰波自己去查,不如她自己给出一个能令他令她自己都满意的故事版本。

抵达目的地前,她冷不防想到:兰波今天难得没有问她有没有吃饭。

中午放课的铃声响起,太阳却遮遮掩掩地躲到厚云后。莱辛改造营处在半山腰,不在日照下气温就会立刻下降。

弥雅推开生锈的铁门,迎面扑来的风带着凉意。她回头拢住乱发,满意地看到兰波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地方对兰波而言也不陌生。

门后是她与威尔逊不愉快再会发生的那个天台。

随风微微摇晃的铁丝网映入眼帘,弥雅的胃里剧烈地翻涌。她还记得撞上这里的地面是怎样的痛感。她想呕吐。空气中宛如突然挂满液滴,随时要开始下雨。但这舞台布景是必要的。她和兰波只能在这里谈。

对仿佛要从皮肤下炸开的生理性抵触佯作不觉,弥雅率先踏出一步,背着手转了个圈,裙摆轻盈地扬起,抖落她心头残存的惊惧。她微微一笑,看着依旧伫立在门边不动的兰波:“既然和威尔逊教官有关,那么当然要到这里来。”

顿了顿,她微微歪头,以几近天真无邪的轻快口吻问道:“所以,我该从哪里说起?”

第16章 零下七十八

兰波以身体抵住天台铁门,没有前进:“弥雅,请你不要勉强自己。”

弥雅环抱双臂环视四周,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角:“我不要威尔逊减刑。如果你的朋友们可以给他多判几年,你要我说什么都行。”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无所不能,我只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熟人,仅此而已。”兰波苦笑着摘下帽子,将它拿在手里沿着帽沿转圈。

“我不要威尔逊减刑。”弥雅重复,眼神像被恨意淬炼过的刀子。

兰波见状沉默须臾,略含歉意地垂下视线,缓声道:“我也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但现在情况变得有些复杂。我能做的非常有限。”

弥雅不解地眨眼。

“目前他的案子由首都市法院受理,但如果确认牵扯到改造营内部更多的纪律问题,就会移交首都特区高等法院,视情况严重程度甚至可能会交给联邦最高法院。”说到这里,兰波停住斟酌言辞。

最后,他没有将弥雅当小孩糊弄过去,而是简练地向她交代状况:“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改造营的丑闻不仅会影响重建政策,还会成为议院斗争的弹药。先不论威尔逊最后会获得怎样的处置,我担心你会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无法忍受推想中的事态成为现实,揉着眉心喃喃:“虽然未成年人的个人信息会严格保密,但如果有媒体挖出你的身份作文章……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去。”

兰波寥寥数语勾勒出的是潜藏在首都景物下的另一个世界。他显然对其中的规则十分熟悉。

弥雅不禁怀疑他声称只有几个掌握内部情况的熟人是过度谦虚。

她转而漫不经心地耸肩:“如果闹大了就能把改造营这混蛋体制废除,我不介意当炮弹。那样的话,威尔逊怎么样都行。”

“弥雅……”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枪使。”

不等兰波应答,她便朝他走近一步,唇角堆出甜腻的微笑,语调却冰冷:“如果真的有大人物想要保住改造营,那么他们一定会让威尔逊闭嘴,用不着你瞎操心。如果想把改造营送进垃圾堆的大人物赢了,就算威尔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放屁,都会有人把他的鬼话改写成证据。”

兰波因为她粗俗地措辞下意识皱了皱眉。

弥雅笑出声来:“所以,不管威尔逊有没有猛料,你都根本没法决定我是不是会被牵扯进去。不要拿保护我当借口。我都能想明白的事你不可能不清楚。”

兰波捏紧帽檐,竟然显得窘迫。

这反应冲淡了弥雅内心对他残存的敬畏。她昂起下巴,再次往前走,踏破舒适的社交距离,直逼到他面前:“那么,兰波教官,你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和我确认事实?为了一个安心?好确认你负责的学员不是杀人凶手?”

兰波抿住嘴唇,澄澈的蓝眼睛因为沾染上肃穆之色,比往常要更幽冷。

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令他难以启齿,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将嗓音压得很低,压抑着情绪的词句几乎要淹没在午间营地的喧嚣中:“我有几个猜想,每个都令我毛骨悚然。我想向你求证。”

弥雅一哽。

她无法辨析兰波说这些时克制住的究竟是哪种感情。

震惊,厌恶,还是从心理到生理的反胃?

出于本能,尖刻不留情的问句再次成串地从弥雅的唇间激射而出:“然后呢?就算你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兰波抬眸看向她,露出长途跋涉的旅人再度迷路时的苦涩微笑,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她,能看见透明雾气般攀附她身后的过去的成群亡灵。

停顿数拍,他又说一遍:“我不知道……”

兰波软弱的音色令弥雅的心脏颤抖了一下。她没能挤出嘲讽的话语。

“你说得对,也许我的确在寻求心灵的安宁。我希望你能否定我的猜想,证明是我的想象太过离奇残忍,”他诚恳地垂头,像在为还没发生的事提前道歉,“但这说到底不过是自我满足。我希望帮助你摆脱过去,但应该还有别的方法。所以我不会强求你告诉我任何事。我知道讲述过去可以有多痛苦。”

最后这句话令弥雅咬住嘴唇。她不确定兰波是否在有意向她示弱。

不知道是谁恰好这一秒在楼下大笑。

也许发声的人只是在热烈地回应同伴无害的玩笑,但笑声的后续在高处的风中模糊失去形状,听上去就好像在刻薄弥雅和兰波此刻各自不知道该怎么对话的窘迫。

弥雅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退了一步,低声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读了警方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坦死亡事件所做调查的报告,我没有权限调阅案发现场的更多资料和证人笔录,因此让我在意的只有一个日期,”兰波快速报出一串年月数字,“也在同一天,你和阿廖沙都住院了。而且,你们都因为药物过量入院。”

“我们的学员档案上写了这种事?”

兰波别开视线:“不,只有暂时离开改造营的日期和目的地。住院原因是我打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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