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故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玩嗨了,他随手将外套丢到一旁的吧台上,人坐进了角落的沙发里。
“哟哟哟,稀客啊!”陆泽意刚好在唱歌,话筒靠在嘴边,“江哥哥,您终于肯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江临故拿着酒杯喝尽酒,没搭话。
陆泽意这才认真看了他几眼,哎哟了一声,捏着江临故的下颌道:“你这什么情况,怎么胡子拉碴的,还有你这衣服,我靠不是吧,你今天翘班一天去干吗了,连衣服都没换,皱成这样,打架去了?”
江临故扭过头,烦躁地轻啧了一声,“有完没完,没事我走了。”
“别呀。”那边的柯晋明立马过来,跟哄神仙似的,“哥哥哥,您弟弟我今儿终于脱单了,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女,咱们俩二十几年的好哥们,可不得一起庆祝庆祝,想你结婚那时候,我们不也给你连开了七天的party。”
江临故:“你确定那是给我开的?”
柯晋明:“……”
陆泽意:“……”
行吧,他们承认是他们想开。
“对了对了,阿明的女朋友还是个学生诶,美貌的女大学生,简直了,你说他都这把岁数了,是不是老牛吃嫩草。”
“你瞎说个什么呢,老子看上去怎么也才二十出头,哪里老了!”
“别说,跟你那妹妹比起来你确实缺少点胶原蛋白。”
“你过来咱俩打一架!”
江临故往旁边闪了闪,这才没让那两人的怒火波及到他。
“要打旁边打去,别吵我。”
江临故的性格一贯如此,陆泽意和柯晋明也没忘心里去,这个聚会上因为有这对活宝在,气氛十分活跃,两个人拿着话筒在台上对唱《恋爱ing》,嗨的快把房顶掀翻。
与之格格不入的,只有包间内的那一出小角落。
江临故藏在黑暗中,不说话也没别的什么动作,只能偶尔看到他的酒杯上折射出的酒光,忽明忽灭,不知闪了多少下。
一曲唱完,陆泽意嗓子都哑了,下来坐到沙发里,伸手去拿酒瓶。
一拎。
陆泽意:“?”
他转过头,看向江临故。
“就这点功夫你他妈一个人全喝了?”
“不够就点,我买单。”
说着,江临故又准备开新酒,陆泽意连忙拦下。
“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喂你别喝了,我靠你这个人怎么跟我失恋的时候一样啊。”
陆泽意愣了愣,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是吧,又吵架了?”
“……”
“不对啊,你们以前也吵过架,没见你这样过。”
“……”
“江,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江临故低垂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杯底,听到这句话,他才有了反应。
“都没有恋,哪里有可失的。”
喝了酒的嗓音更加沙哑,如果不是离得近,陆泽意估计都听不到江临故说了什么。
和江临故认识了这么多年,陆泽意连见他有些微失意的时候都没瞧见过,更别说这样颓废又低沉的状况了,直觉告诉他,这一次的事情或许大了。
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陆泽意却不好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奈何江临故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仰靠着沙发,手背遮在眼睛上,看那样子仿佛是睡了过去,一句话没答。
音乐声渐渐舒缓下来,有人带来的女伴点了一首慢歌,前奏响起,江临故的指尖突然动了动。
“看回忆这把刀
切开我身体研究我的风雨
这圈是我那圈是你
开过心的开心”
唱的人并没有唱的很好,可是江临故却不觉间攥紧了手心。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安黎在台上唱歌时的画面,追光打下,她像是神明,迎着光,看他一眼就叫他沦陷。
“看成长的痕迹
包裹我的生命篆刻我的章印
计算着我计算着我
过不去的过去”
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悲伤与失落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她会在他情不自禁俯身亲吻她时露出惊喜,会在他又一次纵容之后露出得意,也会在他选择工作转身离开时露出失落。
“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
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
了解这个你沉迷这个你
时间暂停再继续
十是寂寞夜里百是怀了疑
千是挣扎梦醒万是铁心离开你
经历这个你活成这个我
细数自己”
当时在听安黎唱这首歌的时候,江临故的眼里只有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安黎,而忽略了旋律与歌词。
直到今日,他盖着眼,再听到这首歌,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安黎唱这首歌的画面,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高脚凳内,闭着眼,红唇贴着话筒,唱歌的感觉像是娓娓道来一段故事,缱绻动听。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首歌中的歌词,便是她的故事。
【那就没有喜欢过别人?】
【有过……不过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所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她在青春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他,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因为无厘头的原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她单纯又直白,面对他时她满心喜悦,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偷偷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可是他不知道。
她贴心又柔软,在每个晚归的夜里,家里总有她为他留的一盏灯,不论多晚,她都会在家里迎接他,喜欢又偷偷从动作里跑了出来,可是他不知道。
她坚强又隐忍,知道他不喜欢矫情的女生,她便装作懂事听话,连摔断了腿都不敢哭一声,因为怕他会讨厌她,喜欢就从心里偷偷跑了出来。
可是,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越是了解他,就越沉迷他,即便她觉得他并不爱她,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靠近他。
慢慢的,她在每一个寂寞的夜里辗转反侧,在是否被爱中纠结、猜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是否该继续去融化那块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冰。
直到最后,她在又一个孤寂的夜里终于挣扎着从梦中清醒,清醒地明白,她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的人。
然后,她下了决心,彻底离开他。
离开这个永远都没有结局的故事。
江临故突然明白了歌曲最后安黎看向他时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放下,亦是解脱。
包间内的音乐接近尾声,江临故的指尖开始发颤,他攥紧手心,颤抖着呼吸深吸了一口气。
陆泽意吓了一跳。
“临故,你怎么了这是,啊?”
江临故放下手,露出了那双蕴藏着痛苦和绝望的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尾泛红,睫根微湿,他抬起手用力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声音沙哑不堪:“我心脏疼……”
“心脏怎么会疼呢,江临故你别吓我,我送你去医院吧。”陆泽意赶紧起身凑过来。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柯晋明走过来,“咋了啊这是?”
陆泽意在这时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要维护一下江临故的形象,连忙拿起他的外套把人架了起来说:“没事,喝多了,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回去了。”
陆泽意扛着江临故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门关上后,柯晋明还站在原地有些没搞清楚究竟怎么了。
凌晨的街道有些安静空旷,除了酒吧里震耳欲聋的歌声,初春的寒意显得一切都有些冷清。
江临故个子高,骨架又大,陆泽意到最后根本都扛不动他,于是把他靠在墙边,拿出手机叫代驾。
一个电话打完,陆泽意回头,刚才还靠着墙的人就没影了,他顺势低头,就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那个从前高大又矜贵的男人,此刻穿着满是褶皱的有些脏了的白衬衫,倚着墙根坐在地上,双臂搭在曲起的膝上,头垂的很低很低。
陆泽意怔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泽意。”
陆泽意回神答道:“啊?”
江临故靠在墙角,轻皱了一下眉,然后抬起手按着胸口,重复了一模一样的话:“我心脏疼……”
陆泽意跟着蹲下身,有些无措。
“江临故,你……”
“我心脏疼。”陆泽意听见,江临故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他攥着胸口的衬衫布料,呼吸声越来越重,那是陆泽意从没见过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