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刘翠屏也哭了,“别人都有妈,就我没有。别人的衣裳都是妈做的,家里做饭洗衣服打猪草都有妈操持,我家里都是我在做。我要读书,照顾弟弟,干家务活,我太累了,经常站着都能睡着了,我想让我妈回来。”
说完,刘翠屏蹲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她这哭不是装的,她真的太累了。
刘二叔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领导,不是我吹牛,我这侄女,十里八乡也没几个丫头能比得上。四五岁上头就会做饭打猪草,带着弟弟。我那嫂子不大勤快,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她在干。但她再能干,也是个孩子哩,她现在又要读书,成绩还不错,那能不累?她妈就算比别人的妈差些,总归比没妈要好啊。唉,可惜了,我那嫂子没眼光,这么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大哥,你也找了这么久,可有头绪?”
刘德庆摇了摇头,“我到处打听过了,说是可能到别的省去了。我和夏生在火车站、汽车站都蹲了好多天,想着她要是在外头过不好,说不定又回来了呢。”
刘德庆瞎话编得跟真的似的,除了刘二叔,刘家其他人都信以为真了。
那办事员心里知道刘德庆的话半真半假,找老婆的事儿可能有,但投机倒把的事儿肯定也跑不掉。
罢了,人家老婆跑了,病的只剩下半条命,就算真挣了几个钱,给他买药吃养孩子吧。说不定上头很快就能开了禁令,我何苦现在做个恶人。
办事员又清了清嗓子,“既然是这样,早说清楚不就好了。你那老婆,走了就走了吧。你自己好生过,把孩子拉扯大就好了。”
刘德庆勉强笑了笑,“多谢领导关心,真的没有投机倒把,家里过日子艰难的很,丫头上学,扯了不少外债呢。”
刘二叔又道,“领导,我嫂子不在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您看这天也黑了,请您到我家里喝杯茶,千万别嫌弃。”
办事员连忙客气,“那哪里能行,领导让我来问话,不是来吃喝的。”
刘二叔是小队会计,多少懂一些官面上的事情,“哪里是吃喝,我们队里的帐我总是算不明白,听说您算盘打的好,还请您教我一回,省得我总是把账目算错。”
有了正经的理由,几个人一起把办事员拉到刘二叔家里去了。
刘翠屏机灵,立刻把家里的鸡抓了一只,又打发夏生去别人家借豆腐借肉,从家里菜园里弄了一些素菜,鸡蛋数了七八个,全部送到了刘二叔家里。
刘德庆亲自去公社买了一瓶酒,送到了刘二叔家里。
刘二叔把个办事员招待的舒舒服服,吃饱喝足之后,办事员准备回家。
临走前,他对着刘德庆招手。
刘德庆赶紧凑了过去,刘二叔使个眼色,旁边人都走开了。
办事员喷着酒气,“我说你啊,也不容易。现在上头不明朗,你先躲一阵风声,收收手,等过一阵子上头管得松了,你再干也不迟。”
刘德庆有些尴尬,“领导,真的没有。”
办事员哼了一声,“你再这样说,就是把我当傻子了。”
刘二叔连忙道,“多谢领导关心,多谢您照顾。我哥哥的日子太苦了,总不能看着几个孩子饿死,就只能想想办法。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看着他的。”
刘德庆忽然也机灵了起来,快速往办事员手里塞了五块钱,“多谢领导关心,我以后再不敢了。”
办事员没要,又打了回来,“你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刘德庆又一把塞进他口袋里,然后拉着他的手开始哭,“领导,我也没办法啊,日子总得过不是,丫头学习好,我又不能说不让她上学,只能挣命一样过。”
办事员好似忘了钱的事儿,开始安慰刘德庆,“等你女儿考上大学,你的好日子就来了。别瞧不起丫头,我跟你说,我表姐考上大学,现在多风光啊,我表姑妈现在日子,就跟旧社会的老诰命似的。”
刘德庆擦擦眼泪,“嗐,领导您过奖了,考大学的事儿不敢想,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办事员摆摆手,“好了,算盘也打过了,刘会计,我该回去了。”
刘家人一起起身,把办事员送到了村口才回来。
其余族人各自回家去了,刘二叔和刘德庆一起往回走。
刘二叔劝刘德庆,“哥,歇歇吧,过一阵子再说。”
刘德庆点头,“我晓得了,今天多亏二弟你帮忙。”
刘二叔笑,“也是翠屏这丫头机灵,夏生有手艺,过一阵子要是上头放开了,就在咱们公社干,何必跑远了。先别急着出去,让他在家里好生练练手艺。”
刘德庆有些不好意思,“给二弟添麻烦了。”
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刘二叔揶揄,“难道我不希望大哥过得好?夏生既然读书不成,干这个也不错。”
刘德庆忽然道,“也不晓得是谁背地里捣乱。”
刘二叔眯起眼睛,“不急,我慢慢查访。”
兄弟两个说话的工夫,各自回了家。
秋生已经睡着了,夏生和刘翠屏都在等刘德庆。
刘德庆回来后把大门二门都关上了,“夏生,往后咱们继续在家里做,等过一阵子再说。你把手艺多练练,就算不能换钱,换粮食也不错,咱家正缺粮食呢。”
说完,他又看向女儿,“翠屏,你只管读你的书,别操心家里的事情。你哥就算在家里干,一个月也能得几十斤粮食,咱家日子能过得去。”
刘翠屏有些担心,“爸,你的胃还疼不疼?”
刘德庆笑道,“不疼了,不出去也好,我正好歇歇。你们快睡吧,夏生,这两天把那床席子编好,送给你舅舅,还有你姑妈家里也送几件东西。”
几个孩子各自去歇息,刘德庆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办事员说的那什么表姐的事情,让刘德庆心里十分心动。我女儿未必就不如他表姐,我也不要做老诰命,能让家里好起来,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举报的风波暂时过去了,张福年在那边也关注着这件事情,见刘家父子开始赋闲,他又经常给刘翠屏塞钱。
刘翠屏只能被动地接收东西,其实她很想告诉张福年,她暂时不缺钱。
端午节前后,刘翠屏过生日。刘德庆不记得这些事情,家里都静悄悄的。刘翠屏觉得自己能上学就已经很幸运了,根本不去奢求更多。
别人不记得,不代表张福年不记得。
当天中午,他吃了饭之后就跑了,只和陈永康打了个招呼。
陈永康奇怪,福年干什么事情不带着他一起,怎么这回自己单独跑了。
张福年去了县城最大的供销社,他给刘翠屏买了两根彩色的皮筋,一把塑料梳子,四根彩色的小发夹,还有两朵头花。
买完这些,他看了看那位男售货员。
售货员奇怪,“同学,你还想买什么?”
张福年等所有顾客走了,悄悄问售货员,“大哥,您这里有卫生纸没有?”
售货员吃惊,男孩子要卫生纸干什么,一般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们买这个。
他见张福年长得斯斯文文,可能是给家里人买的吧,也没多问,“有,论斤卖的,您需要多少?”
张福年想了想,“二斤!”
买过了东西,张福年出了供销社,全部收进仓库里。
那卫生纸是他专门给刘翠屏准备的,她已经满了十二周岁了。他记得她大概是十二岁多一点就长大了,丈母娘跑了,她小姑娘家可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提前给她预备上,省得到时候她害怕抓瞎。
张福年是个心细之人,前几年他也给姐姐买过,张福秀当时满脸通红,再三保证自己会买,不会用布包包草木灰,张福年才不再多问。
当天晚上,张福年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呼唤小五。
小五睡眼朦胧地过来了,“福年,有什么事啊?”
张福年揉揉它的肥肚皮,“快,帮我把东西送给翠屏,她今天过生日。”
小五立刻来了精神,“你老婆过生日啊,我也送她样东西吧。”
说完,小五在仓库里扒拉半天,找到一个粉嘟嘟的文具盒,“这个她肯定喜欢。”
张福年摸摸它的头,“多谢你小五。”
小五抬抬下巴,“自己人,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