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树还是觉得有些吃亏,“二十斤行不行?我家里孩子多啊。”
张守金这回却不肯让步,“三十斤!至少十五斤粮食,其余十五斤你爱给豆子给豆子,爱给红薯给红薯,我不管。二哥,你要想清楚,福年以后要一直读书的,现在就背上了抄袭的罪名,以后万一坏了他的前程,你们负责?”
张福年插了一句,“二伯,糠我可不要。”
张守树知道今日不出血是回不去的,三十斤粮食啊,他的心都在滴血。前些日子家里才因为福芝那个小丫头损失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又少了三十斤粮食!
难道我和张守玉家里犯冲不成?
他沉默了半天不说话,张守金岔开了话题,和他说起了地里庄稼的事情,张守树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
张福永心里十分害怕,他爸刚才看过来的眼光冷冰冰的,他晚上回去肯定要挨揍。
想到这里,他拿眼睛去看张福年。只见张福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蠢。
张福永心里的小火开始往上冒,“你笑什么?”
张福年说的冠冕堂皇,“福永哥能真心认错,以后重新做人,我高兴呐。”
张福永更加生气了,什么叫重新做人,我又不是杀人放火了。
你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凭什么压我一头!他背地里整人整惯了,忽然来了个和他硬顶的硬茬子,张福永心里十分不高兴。在他和老董心里,我欺负你,你受着忍着,居然还敢反抗!
他正想讥讽张福年两句,张守金忽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虽然不是冷冰冰的,却比他爸的眼光看起来还可怕。
接下来的事情张福年就不管了,他只管和张福林说闲话,张福永愿意插嘴就跟着说两句,不愿意就算了。
张守树父子两个在这里逗留了许久,最后一起悻悻地走了。
张守金问张福年,“家里还过的去吗?”
张福年点头,“多谢二叔关心,还能过的下去。”
张守金也不多问,“夜里不要睡得太死,晚上把你家的狗喂饱一些。快过年你了,总有一些人喜欢到处流窜,你们家里没有大人,怕被人家打主意。”
张福年心里也警惕起来,“多谢二叔关心。”
在张福林家里坐了一会儿,张福年忧心忡忡地回了家。想到张守金的话,他心里也十分担忧。往年也不是没有,那些人饿极了,半夜里到处偷东西。若是家里的狗整天挨饿,人家随便给点东西就把狗嘴堵上了,贼人翻院墙进来狗也不管。自己家里没有大人,第一个容易被人打主意。
张福年回到家里时,张福秀正在厨房灶门下坐着纳鞋底,这是她给弟弟做的一双新鞋,鞋底纳的特别厚。她年纪小,纳鞋底还有些吃力,一直用工具辅助着干活,比那些成年的妇女们慢了许多。锅里的稀饭咕嘟咕嘟响,今晚上没有炒菜,吃中午和早上的剩菜。张福芝乖巧地坐在姐姐身边,大黄窝在身后的草窝里。外头太冷了,连大黄都不想出门。
张福年顶着风雪回了家,直奔厨房。
张福秀问弟弟,“考的怎么样?今天回来的怪晚的。”
张福年双手在灶门口烤了两下,用平静的口气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张福秀十分生气,她和她妈周春梅一样非常看重弟弟读书的事儿,张福永这样胡说八道,她怎能不生气。
“福永这孩子就是欠教训,二娘总是惯着他,将来要是惹了大祸,我看她还怎么包庇!幸亏你机灵,不然岂不是要吃了暗亏。”
张福年抱起妹妹,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二叔帮我要了三十斤粮食做赔偿,我也不亏。”
张福秀叹了口气,“都是家里拖你的后腿了,为了粮食,让你白白受委屈。”
张福年连忙安慰姐姐,“没有的事,家里要是没有姐你在,我根本没法读书。这个是小事,我还有件大事要和姐商量。”
张福秀点头,“你说,我听着呢。”
张福年小声说道,“姐,咱们再藏点粮食吧。”
张福秀奇怪,“怎么忽然又说这个?”
张福年继续小声把张守金的话说了,张福秀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她把声音压的非常低,“二叔说的没错,咱们家地窖里还能装得下多少呢?”
张福年看了看厨房的土皮墙,摇了摇头,“晚上再说。”他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路过,家里这土坯房四处漏风,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都能听见。
张福秀明白弟弟的意思,连忙打下话题,然后起身给他盛饭,姊妹三个吃了顿稀饭,然后稍微洗了洗,就一起回了堂屋。
姐弟两个先对着周春梅的灵位作揖请示,然后小心翼翼把供桌挪开了,张福年脱了大棉袄,穿着薄棉袄跳进了地窖里。这地窖是条形状的,若是往供桌旁边延伸多了,站在堂屋里说不定就能发现地面是空的,若是往墙外头那边延伸,说不定就被外面的雨水浸透了。
地窖总容量并不是很大,装了五百斤粮食后还有一点空间,挤一挤说不定还能装个二百斤的样子。
张福年查看一番后又爬了上来,姐弟两个又一起弄了一些粮食塞了进去。
张福年一边藏粮一边嘱咐张福秀,“姐,最近做饭不要俭省,吃到咱们肚子里才是咱们的。”
张福秀点头,“我晓得了。”
第二天早起,大雪封门。最近不用上工,张福秀早上都是等天亮了才起来,不然摸黑起床还要费灯油,推门都推不动,姐弟两个一起合力推开了堂屋门,嚯,雪真大啊!
正房廊檐上堆满了雪,连窗台上都是雪。
张福年搓了搓手,他好多年没有看到这种大雪了。上辈子他进城后,老家虽然有漂亮的洋楼,他过年才会回来住两天,根本看不到这么壮阔的大雪。
张福秀紧了紧棉袄,“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让福芝起来了。你把咱爸的军大衣穿好,别冻着了。”
张福年点头,“姐,这么冷的天,下午我想去捡柴火。”
张福秀吃惊,“这么冷的天去哪里捡柴火?”
张福年神秘一笑,“我昨天放学的路上看到有个地方有个晒干了的大树桩,雪这么大,肯定没人捡。我去悄悄捡回来,咱们烧火烤。”
张福秀有些心动,“吃了饭再说吧。”
姐弟两个一起忙活,做饭的做饭,喂猪的喂猪,张福芝果然坐在被窝里没起来,等吃过了饭,她非要起来。
张福年还没出门呢,张守树来了,肩膀上背着一个袋子。
姐弟两个客气地叫了声二伯,张守树嗯了一声,把袋子放在堂屋地上,“福年,这是三十斤粮食,二十斤谷子,其余是杂粮。以后福永这事儿,你就不能再提了。”
张福年连称都没称,“多谢二伯,我和福永是兄弟,虽然在家里打过骂过,出了门还是自家人。”
张守树点头,“是这个道理,你读书好,以后也多教教福永。”
张福年笑着点头,“好呢,二伯放心。”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将粮食倒进了里屋的大斗里,张守树要跟进去帮忙,张福秀连忙拦住了他,“二伯,您坐,福年能忙得过来。”
隔着掀开的一丁点帘子缝,张守树还是看到了屋里堆起来的粮食,他眯了迷眼睛没说话。
张福年把袋子还给了张守树,再次道谢。
张守树笑了笑,“你们姊妹三个虽然没爸没妈,也不缺吃的啊。”
张福年皱起眉头,“二伯你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我们年纪虽然小,但吃的多啊,糠我们又吃不惯,屋里看着袋子多,好几袋都是糠,这点粮食说不定还撑不到二月。而且,我们家总是缺柴烧,二伯你家有没有多的稻草,能不能借我两捆?”
张守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家里也缺柴火呢,这么冷的天家里都没升火。”
张福年有些失望,“那我再去别家借借。”
张守树拿着袋子就走了,张福年把他送到大门口,然后把大门插上了。
张福年知道自己家有粮食瞒不住,要说粮食多寡,自己家不是最多的,说白了就是没有大人在,所以才招人眼。
不管那么多了,能让张守树送来三十斤粮食,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枉费他在陈校长面前卖弄一番。
张福年对张福秀说道,“姐,你中午多焖点干饭,晚上咱们不吃稀饭,炒干饭吃,晚上吃稀饭夜里总要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