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太傅很忙(94)

作者:楚山咕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熏风来至,春天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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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皖,梅川,长生斋。

长生斋素来幽静清闲,即便时值闹春,斋中也十分寂静。

许一盏懵懵然地从噩梦里挣脱,睁开眼,回了半晌神,才依稀辨认出眼前屋景,是她在长生斋中的卧房。

春/光盈盈、朝日融融。

温融的日光从她脸上蜻蜓点水似地途经,许一盏被刺得微一闭目,下意识想起身,却觉腹中空空,周身虚软得很。

“哗啦”一声响,许一盏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数十尺长的铁链,一面接墙,一面束在她的脚踝,铁环内垫了几层细软的棉布。

......好熟悉的铁链子。

这就是现世报啊。

一阵脚步声徐徐临近,许一盏举目,见卧房门被人倏地推开,来者端着水盆,正是暌违日久的许七二。

许七二抬头便对上自家师父审视的目光,蓦一愣神,便飞扑过来搂住许一盏的脖子,水盆也丢在一边,只顾着撕心裂肺地哭:“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许一盏没什么力气,差点被她再度撞晕过去,缓了片刻,才竭尽全力地抬起手,安抚似的拍拍她。

许七二抬起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忙不迭地爬起来,给许一盏递来一杯热茶。

许一盏喉咙正哑,甚至能品出点血味儿,忙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许七二则在一边喋喋不休,止不住哭腔:“师父,你都不知道,你睡了两个月......梅川的大夫都没本事,说你醒不过来了。幸好三思师兄请了好多名医过来,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大夫,全都被他请过来了。”

许一盏眼睑微跳,没应声,心里却肉痛不已。

好小子,真是不把钱当钱看。

“——喔!师父你知不知道,三思师兄他好像是朝廷的人耶!有几个大夫自称是御医,和我们说话都鼻孔看人,对上三思师兄立马就乖了!”

许一盏抿了一口茶,别开视线:“......不知道呢。”

不需许七二描述,许一盏已经能够猜到褚晚龄大动肝火的模样,多半是对她自作主张的怨气,又只能迁怒于一班可怜的御医们。

啊,突然也不是很想见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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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七二叫了留守长生斋的大夫过来号脉,确定许一盏身子已无大碍,才笑嘻嘻地端来苦药,按照医嘱伺候许一盏服刑。

许一盏搁下药碗,想了想,还是问出忍了半天的疑惑:“玄玉岛如何了?”

小姑娘接过药碗的手不觉一颤,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师父,我先去洗碗,等下再来陪你。”

话刚说完,许七二便想溜走,却听许一盏笑了一声,目光停在桌台搁置的一只瓶上。

那只经瓶相对小巧,釉质却十分漂亮,细颈之间探出的一枝青翠,看着眼熟,许一盏不禁一乐。

“许七二,”许一盏撑起身子,先前散不去的倦怠感都似一扫而空,“拿根铁丝过来。”

许七二原地愣着,反应过来她是想强拆了脚上的锁链,结巴道:“师、师父,三思师兄会生气的。”

许一盏笑吟吟地:“那你帮我用嘴把它啃开。”

许七二摸出一枚钥匙,义正词严:“但我肯定更听师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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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春和景明,但静得蹊跷。

许一盏甫一走出卧房,便见自己往日练武的庭中肃立着一行僧人,足有四五个,齐着僧袍,向她一礼,眉间十足的悲悯之色。

不清楚这些秃头暗卫是在例行地同情世人还是单独同情她,许一盏拂开石案上的落花,一屁股落座,枝叶缝隙间遗漏的参差碎光落满襟怀,她懒散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转头望去:“我能出门吗?”

僧人中走出一名,礼道:“阿弥陀佛。公子体恤斋主,恐斋主旧伤发作,若无必要......”

许一盏打断他:“有必要。”

僧人:“......”他自然而然地一改口,“可等公子回来斋中,再做定夺。”

许一盏默不作声,仅眯着眼望他。

可恨她尚未痊愈,动武未必能速战速决,许一盏只能先恐吓道:“你可知道太子太傅许轻舟的品阶?”

僧人不动声色:“您说的可是安南侯?”

许一盏眉梢微抬,来了兴致:“安南侯?几品?年俸几何?封地在哪?”

僧人道:“安南侯在战中厥功甚伟,已卒业往生。”

许一盏:“?”她看向一旁面如土色的许七二,“他是在夸安南侯吗?”

许七二合眼,低声道:“师父,他意思是,刚死。”

许一盏:“.........”

她枪呢?褚晚龄个狗崽子又躲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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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盏终究还是出了长生斋,若不是许七二终于舍得开口,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乡亲们已经在梅川立起了专有的祠堂,日夜告祭战死他乡的英魂许轻舟。

祠堂刚建不久,规模不大,暂且只供“许轻舟”一人。虽说梅川地贫,但这安南侯祠却有太子殿下一掷千金,雕像之精致,更看得出工匠们用心颇深。

那是一尊漂亮的雕像,一眼望去,只觉得这将军的眉眼竟生得略有几分妩媚。但细看之下,又能品出“许轻舟”的英气与杀意,和别的祠堂雕像不同,许轻舟的雕像唇畔含笑,却非习以为常的或慈悲、或慷慨、或正义的笑容,而是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个活泼的青年,恰被人捕捉到了他最戏谑、最无忧的一霎时的剪影。

许一盏默了片刻,眼见着雕像抱剑,洒脱如游侠,分毫不似个将军。

她却止不住笑。

安南侯祠建成不久,日头渐高,来祠堂参拜的百姓陆陆续续,许一盏不愿逗留,扣上帷帽,打衣欲走。

一名小童和她擦肩而过,恰逢一缕惠风,卷开帷帽遮掩的轻纱,许一盏走出祠堂,听得身后那小童的声音:“娘!——方才那姐姐,长得真像安南侯呀!”

小童的母亲半信半疑地回眸望来,一惊:“许斋主?”

许一盏半转回身,撩开面纱,在唇前竖起一指。

若非今日见了这尊雕像,她还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和许轻舟能有这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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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边新开了一家茶馆,专请了华都的说书人来此兼职,据说此人和安南侯曾有一面之缘,因此格外了解安南侯生平诸事,专来梅川讲安南侯。

许一盏赶个热闹,寻处僻静落座。

说书人登了场,许一盏望一眼,又觉得大皖真是小,这一面之缘还真不是唬人的噱头。

说书的是她在华都见过的那位俊书生,当时和她说过顾家的旧事,这时又来讲她自己的故事了。

醒木一声惊,俊书生功底不浅,愣是把许轻舟少年习武的枯燥都讲得趣味横生。

不过在他嘴里自然不曾出现过顾此声这号人,只说许轻舟曾有一肝胆相照的旧友,但二人共患难却未能同富贵,最终由许轻舟亲手结果了走上歧途的挚友,两人都在那一剑后得到解脱。

“安南侯这一生,虽天妒英才,却无一日虚度。在江湖时,他开设长生斋,广纳门徒;去朝廷后,他便侍奉太子,将毕生武艺倾囊相授。非但如此,安南侯生前备受骂名,却从不动怒,更不辩解,当年有多少人骂他目不识丁却敢操纵朝野,如今就有多少人感激他以一人之力改变权阀专断的格局。”

俊书生说到伤心之处,一阵哽咽:“安南侯死时未及不惑,可他这一生,皆是为天下解惑。太子殿下对安南侯尊崇无比,祠堂雕像,便是太子殿下亲手所绘的原稿,因此雕像颦笑,皆为太子殿下目中,不朽的安南侯,不朽的太子太傅啊!”

话音刚落,茶馆中已是一片凄凄的低哭。

“安南侯主张科举下放,广开言路,无数白衣因此获益。前朝科举入选者,百人便有九十人为重臣之后;而今文举与武举入试百人,文举便有三四十人来自各州白衣,武举更是超过半数,乃我辈坊间流传的草莽英雄。”

“安南侯还支持减轻商税,在他的扶持下,海州与他国平等来往,商贸频繁,互通有无,我们寻常百姓,也有了机会大开眼界。”

“随后,安南侯更改军纪,试行‘保甲法’,设计战船,为收复玄玉岛做了整整四年的准备。”

“无数人骂安南侯盲目扩军,盲目开战,高高在上却不看民间疾苦——直到安南侯亲自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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