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愿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了质。
他现在是人人艳羡的驸马爷,未来的人上人,一个见过他最卑微样子的女人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还是不要再见了吧。如果说她能病了的话,病得奄奄一息以至于咽了气的话;被强盗或山贼掳走了的话;某一天走丢了的话……不管怎么样,如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话,就好了。
不知何时,这样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扎了根,难以拔除。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代战公主的时候,那是和王宝钏一样矜贵的举止、美得凌人的脸,以及目空一切视他若无物的目光。他还能记得住那睥睨的眼光和止不住的嫌弃,“父皇,他还不及我最丑的那一个面首呢。”
也只有天生的富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娇贵的人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最后再怎么高傲,还是要臣服于他脚下的。
他的心里翻起得意的滔天巨浪。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早已将王宝钏抛在了脑后。
在他的心目中,这样一朵娇养的花必然早就死了。若是没死,就必然做了有违贞德的事,总之也面目老丑犹如老媪。
这样的人,怎么会配得上斑斓壮丽人生刚刚起步的他?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已然步履蹒跚地走过了不知多少城池,再往外,似乎就是青山遍地的外地之景了。
恍惚间,他似乎又想起了初识王宝钏时,看到的那般羞涩美丽的脸。那时得到丞相之女青睐的他是怎样的欣喜。
而今他已四面楚歌,再无出路。
若是能再来一次,若是能……
在城根处的侍卫看到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东西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意识到这人正是通缉榜上的嫌疑犯之后,赶忙疾步过去要把人抓回去,记忆糅杂的薛平贵更是早已放弃了挣扎。
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个不知从哪里显了形的人提起他领子就跑,嗓音是久经沙场的嘶哑,他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汉话,看他还要挣扎,赶紧低声道:“我是萧派来的,赶紧跟我来。”
人类就是这个样子。
即使上一秒已经绝望到但求一死,可是但凡能得到一线生机,就又想要扑腾起来。面露精光的薛平贵乖乖配合,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众侍卫的眼前。
几个人追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来人的对手,实在追不上后,只能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
在这个时候,朝堂却是风平浪静,“薛平贵”正端坐在宝座上批阅着奏折,肩头上罩着玉色的绣龙披风。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结束早朝的将泷。
近来皇帝身体抱恙,但是还是勤勉于朝纲,因此每天都覆着面具一样的纱布上朝。
其实早有聪明的朝臣早就看出来皇上被调了包,不过他们因着之前的荒唐事情,再加上这位狸猫皇帝确实励精图治,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了。
毕竟之前她们可以接受一个外邦人当上皇帝,自然也能接受旁人再把这外邦人取而代之。
这就是打游戏副本的乐趣。
这一代皇室人数稀薄得可怜,早早挂掉的便宜爹只有代战这么一个女儿,其他的都被战斗力彪悍又无孕的王后弄死了。将泷笑了一下,继续批阅奏章了。
一旁的王宝钏却面沉似水,刚刚接到下面的人带回的汇报后满面厉色,嘴唇都气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薛平贵能逃掉?也就是说,除了她王宝钏之外,他居然还有另外接应的力量?
可这些事情,薛平贵从来没有告知过她啊。
该死的,这个男人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她不知道?
将泷却慢条斯理地饮口茶,心里知道这接应的力量恐怕就是那个泡我吧的人了。
于是叫来了亲眼跟随的侍卫,轻声询问了几个问题。
侍卫自是又急又愧,说话都有点结巴,将泷却不急,问完问题后又温声宽慰了几句。
趁着那人情绪稳定下来,将泷闭目沉思了两秒,询问身侧的高嗣继:“叱卢氏呢?”
声调却很平,陈述句一般。
高嗣继皱着眉让身边的人去查,将泷却没有动,一味的闭目沉思,等到回来报的人说消失了之后,也只是“唔”了一声,好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将泷眼珠转了转,招人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大氅,吩咐道:“备车,向北去契丹。”
“契丹?”王宝钏和高嗣继异口同声地疑惑道。
将泷脚步却没有停,“路上解释。”
在马车上,将泷轻声解释着原因,却看到他们依旧满脸沉郁的神色,面露迷茫:“叱卢氏不是和薛平贵有仇吗?为何还要救他?”
那自然是因为本来的叱卢氏已经被调了包,变成萧戊诞安插进来的人了。
“叱卢氏有龙阳之好,很早就对薛平贵起了兴趣。本来以为睡服一个敌国的将领手拿把掐,没想到后者竟然有顽固不屈从的孤傲灵魂,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被压在身下。而他越是挣扎,就越是挑起了叱卢氏的兴趣。”
这些话都不要仔细去想,就像是流水一样从将泷的嘴巴里汩汩流了出来。
“更让叱卢氏想不到的事情是,一个小小的蝼蚁居然还能给他下毒,甚至登上了帝位,这让他一个绝世丑攻如何能忍?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于是叱卢氏就直接发起逼宫,然后囚禁小黑屋金丝雀一条龙了。”
高嗣继:……
然而诡异的是,这个事情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到后来竟然反而和事情的走向重合在了一起,就连叱卢氏此时此刻的消失,都分外像是被囚禁play里还敢再逃跑的小奴给惹怒,说什么都要去抓到他。
倒吸一口凉气,王宝钏震惊道:“怪不得他那物什如此之小。”
都说玉不琢不成器,牛不磨不成型,想来薛平贵因为久不用到这个东西,也就愈发的小,约等于零了。
然而王宝钏依旧想不明白:“但是我观薛郎,不像是喜欢男子的人啊,总是对女子垂涎,怎的突然就有了这断袖之好?”
将泷冷笑一声,竟是连个磕绊都不打:“他自以为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那都是因为没有尝过男人的好,等尝试过自然就知道人生中不能缺少男人,不然生命里就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上次和公马欢好了一次,自然也就觉出来味儿了。”
王宝钏:……
还不等他们接着发问,契丹的地界已经到了。
和将泷的猜测所差不几。
那边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已经提着另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现了身。
正是扯拉着薛平贵的钮钴禄·黑化·捉逃奴·叱卢氏。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弩箭已经直直地向将泷问话的所在方向飞了过来,嗤嗤地扎进了被穿的叱卢氏胸腔。血溅喷射,已是药石罔医。
这时叱卢氏软软地倒了下去,反而因着身形硕大挡住了后面的弩箭,给薛平贵争取了时间,而后者更是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向夕阳处尽情地奔跑起来。
就如同身处深渊之处,看到一点微弱曙光的坚强挣扎者。
只差几步,只差几步就能到了。他眼中迸射出金光,在想象中松下其余所有按键,玩了命不停按下“=”,顽强不屈地绝地求生着。
将泷提起金翎箭,总是高高在上的太阳,这次罕见地露出了整个轮廓,光芒照耀在弓壁上,一只箭倏然出弓。
薛平贵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攫住,整个大腿被射穿,径直扑在土地之上。
他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离那希望的乌鸦存档点只差了几米。
只差了几米。
萧戊诞派来的人都告诉他了,只要能抓到乌鸦,就可以换副本重头来过。
怎么就差了这么几米?
他不服输地伸长手臂,可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薛平贵已经被拖了回来,留下了一道道污浊的血迹。那箭似沾了剧毒,令原已再没有丝毫力气的薛平贵,又原地痛苦抽搐地打起了滚。
将泷还能微笑解释:“这箭上蘸了点你曾经要敬给本宫的酒液。其实啊,本宫最疼惜的人就是驸马了。你说孤是不是做的很对啊,薛郎?”那声音甜如蜜。
将泷却已向旁迈开几步,给一直在身后的人留出了位置。
是王宝钏。
她漫步向前,依旧是很温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