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番外(57)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是我母后原先的寝宫。”轩辕曜淡淡道,“你近来气色不好,这几样均是滋补的临淮小菜,你且尝尝,可合胃口。”

贺熙华定睛一看,虽只四盘,却是样样齐全——荤的是荷叶鸡,以整荷叶包裹整鸡蒸制,油而不腻、滑嫩可口;素的是开洋蒲菜,海米佐以香蒲,清香甘甜;羹是平桥豆腐,豆腐切成小指甲盖大小,加上鸡丝香菇丁,撒上香油,虽检素,却至鲜至美;还有一道充饥的菜饭,咸肉丁、萝卜干和鲜绿的小青菜一起蒸了,滴上几滴香油,香气四溢。

贺熙华挨个品尝,挑眉,“这是周叔的手艺!”

轩辕曜好不容易让人支开守卫,偷偷进去忙活了半天,最后却得了这般的考语,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今日也进宫来了么?为何不请他一同用膳?”贺熙华纯良至极地看着轩辕曜,微微侧头。

轩辕曜定定地看他一会,忍不住伸手揪他耳垂,“你早就看出来了?在这等着朕呢,耍弄朕有趣,是吧?”

贺熙华向后一挣,瞪他一眼,“你也不想想,周叔只有一手,简单点的菜式也便罢了,蒸炒煎炸煮炖焖,你让他如何做得来?就说这荷叶鸡,你仅用一只手包给我看看?”

轩辕曜尴尬一笑,“也罢,朕本就没打算瞒住你。”

再说便要难堪了,贺熙华也不再逗他,静静品味了一番御膳,笑道:“都说治大国犹如烹小鲜,陛下已能治万乘之国了。”

轩辕曜笑笑,却未有往日的冷峻讥诮,“从前邓氏专权时,曾有说法,说德宗之后政不出大明宫,如今朕还不如他们,政令能出清思殿就不错了。”

贺熙华沉默不语,只觉手中的鸡腿都无那般香了。

“怪我扫兴。”轩辕曜柔声道,给他夹了一筷子蒲菜,“安保良回京述职,知晓你爱吃,特意带来的,以后朕想好了,就以此为贡品,好不好?”

贺熙华想起泗州,不由得也是一阵怀念,“也不知安大人水治得如何了,泗州百姓生计可好。”

轩辕曜叹了声,“总得慢慢来,盛磊老成持重,锐意进取做不得,休养生息却是恰到好处,你且放心吧。”

身在亡母的寝宫,眼前人是心上人,轩辕曜并不想多谈政事,便笑道:“你可知朕预备如何打理清思殿?”

贺熙华回想着方才所见宫人抬进抬出的物什,“似乎是抬出的多些。”

“不错。”

“仿佛抬出的大多都是金玉,送进的仿佛是……”贺熙华犹豫道,“方才臣可是看见了石凳、木桌?”

轩辕曜笑道:“不错,朕将所有的金石字画、金玉珠翠尽数都替换成天然之物了。何谓天然?便是天生地养,最有天地灵气的草木泥石。你素来敬仰文德公,朕便效仿他置了一间静室,里头唯有木几一张,蒲团一个。”

“陛下你这是要修禅么?”贺熙华见他戒奢宁俭,心中欢喜,不禁眼带笑意。

轩辕曜见了,更是得意,“原先的拔步床过于繁复,睡着总觉得憋闷,朕也命人撤了,要换张没有围子的榻。结果尚工竟搬来一张琉璃榻,朕气的无法,亲自去府库挑选,才挑得一张紫檀木榻。”

“一寸紫檀一寸金,怕也不比那琉璃榻易得。”贺熙华拆穿他。

轩辕曜摸摸鼻子,“这也怪不得朕,毕竟天子内库,要找金丝楠、紫檀容易,想找张柏木床、樟木箱子,反倒不易。”

“这倒是,不过檀木极坚极硬,又有清芬沉香,最能提神醒脑,睡久了,还能沉心静气,陛下修身养性最是合宜。”

贺熙华斜倚着那轩窗,单手撑着头,太液池的波光细细碎碎地映在他面上,整个人在冬日暖阳下显得鲜活灵动。

轩辕曜静静看着,缓缓道:“朕并非矫揉造作,只是真心喜欢这些朴而不拙的物什。在那间静室里,仿佛自己就还是临淮一小吏,置身于人间烟火,看着农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听着渔樵问答、渔舟唱晚……”

“这些都不紧要,最关键的是,用着这些物什,就可以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人间疾苦,贫贱之苦、苛政之苦、灾病之苦。朕如今所有的求而不得、怨憎相会与他们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呢?”

“陛下定会成为一代仁君。”贺熙华握住他手,目光恳挚。

他手指微凉,轩辕曜双手包住,轻轻摩挲,缓缓道:“朕不要什么文治武功,不要做什么彪炳千古的圣君,朕只求在朕治下吏治清明,朝野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滋生人丁,那便最好了。”

感受他掌心温热,贺熙华先是心潮澎湃,又想起如今朝局,幽幽叹了声。

轩辕曜却是想通了,郎然一笑,“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慢慢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卷是感情线 没有什么朝堂的大事件

第77章 第六章:血浓于水

紫宸殿这几日吵得不可开交,原因无他,关于让张掖侯借兵给贺熙朝一事,门下省力保,中书省反对,尚书省墙头草。朝廷用兵,需大将军请虎符、三省票拟,最后皇帝才能用玺,然而这三省票拟学问可就大了,任一省咬死不松口,除非皇帝一意孤行,罢免其中一省宰相,可就算是罢免了宰相,若是省中阁僚皆不同意,就是宰相也无法独断,还得费上不少水磨工夫。

听闻当时文圣皇后与广陵侯拟定此制,一是担忧后世出现个残暴不仁或是昏庸至极的桀纣之君,二是担忧邓氏之祸重演,又有权臣当道,危及帝祚。

想的倒是很好,只是谁都没想到烈祖的孙子辈连续两个皇帝均年岁不永,先帝更是平庸——一皇兄死后,借士族的力登上帝位,又抬举寒门出身的贺家制衡士族。孰料贺家坐大,留了一手烂摊子给儿子,当真是玩了一辈子的鹰反被鹰啄。

如今的河东士族,除去颍川国公赵暲作为先帝的托孤重臣依然在中书省出工不出力外,几乎全都蛰伏在野。对小皇帝与贺党之间的争斗,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连小皇帝的亲舅崔简,在妹妹撒手人寰之后也冷了心,一年倒有半年不在长安,回博陵饮啸泉林、清谈修道。

过完年节的第一个大朝会,三品以上大员均得亲赴,崔简无法推却,难得回京一趟,朝会后刚准备回府,赵暲便笑盈盈地上前,“猷之兄留步。”

崔简迎上前去,就被赵暲拽住了袖子,“今日我约了三五好友,一同去终南山清谈,不知猷之兄可有闲暇?”

崔简笑笑,“伯远好意,某心领了,不过近来年老体衰,周身乏力……”

“裴公干,崔子棹,杨弘之,郑青臣,卢元明,”赵暲似笑非笑地看他,“他们可未有一个推拒的,猷之兄当真不去?”

崔简默然片刻,缓缓道:“我虽避世,可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诸君皆往,我哪里敢托大?”

赵暲点头,“也罢,正好你我同乘,我有话与你说。”

一路到了终南山一处赵氏的别苑,周遭遍植松竹梅兰,正值隆冬,只见数千寒梅次第开放,宫粉洒金,幽香扑鼻,清雅到了极点。

赵暲选的地方也是雅致,竟在梅林深处引水造了曲水流觞,方才提到的那些士族故旧或高卧、或对坐,个个都宽袍广袖,仿佛都回到前前朝天下大乱士族的鼎盛之时。

“猷之兄姗姗来迟,该罚!”闻喜裴氏的裴公干率先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就要喂酒。

崔简久不应酬,哪里受得了这等阵仗,连连告饶。

他本以为士族高门济济一堂,乃是有要事相商,孰料今日众人当真只饮酒作乐,绝口不提朝事,一时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大失所望。

酒量不济,加上赵暲似是有意为之,不过一两个时辰,崔简就被灌得酩酊大醉,满袖梅香中一场好眠。

梦里仍是豆蔻之年的妹妹拽着他的袖子,清艳纤丽的面上难得浮上一丝红晕,“人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如今他待我柔情蜜意,可岁月久长,我难免也有色衰而爱弛之日,到那时,我何以自处,崔氏何以自处?”

“兄长,应允我,不管荆王最终能否登临大宝,崔氏都要不偏不倚,千万别为了我,连累整个崔氏。天家无情,哪怕我日后有了子嗣,你们也务必要独善其身。”

转眼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白,上一刻仍浅笑盈盈的妹妹转眼间便成了大行皇后,皇帝假模假样地洒了几滴眼泪,转眼便将贵妃扶了正,而妹妹唯一的骨血,不愧是天家血脉,小小年纪便不哭不闹,凉薄得可怕。自己看着那双冷清至极天家特有的双眸,再看他与新后谈笑自若,也渐渐地便寒了心,辞去官职,归隐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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