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元丞却还在拿腔拿调,说道:“劳烦厂公从京里出来一趟,下官有罪。”说着轻轻放下茶杯,起身拱手,深深鞠一躬,却神色不变,不卑不亢。起身后又道:“只是不知道这地方纠纷,何劳东厂大驾呢?”
萧慎一笑,向星纪一摆手:“给赵大人瞧瞧。”
星纪旋即拿出圣上手谕在他面前展好,上好蚕丝织锦配上乌黑色的玉轴,盖有庆文帝的印信,自是假不了。
“看清楚了吧,赵大人”萧慎背着手,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那就别慎着了。”又一顿,道:“对了,赵大人最好趁着半夜脑子清楚好好想想都还有谁与此事相关,给本督拟个名单出来,明儿一早大家都省点事儿。”又一招手,底下一个东厂番子拿了纸笔砚墨一应俱全,呈到赵元丞面前。
“赵大人,请吧。”
那赵元丞依旧坐着不动,手里的茶却再也不喝不下了,拿在手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良久,缓缓道:“不知厂公让下官写什么呢?”
萧慎笑了:“看来赵大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脑子也糊涂了,好,就让本督提醒你一下,那庄园的打手王三、王六总得写上吧?还有此处皇庄的管家黄进喜……”
“黄公公是老祖宗的人。”赵元丞打断萧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萧慎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元丞,脸上的笑意仍是不减:“万岁爷是让本督将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带回去。本来嘛,万岁爷下命令,本督负责把人带到,进了京往刑部大牢一送,暂时就没本督的事儿了,大可回去吃饭睡大觉。等到三司会审的时候赵大人才能再见着本督。”又凑近了,和赵元丞仅一肩之隔,他身量比赵元丞高出半个头不止,气势逼人,开口说道:“搬出老祖宗来也不顶用,要怪就怪赵大人您是摊上大事儿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指指上面,神情促狭:“莫要以为宫里面有人说话了就是根救命稻草。”
“写吧!赵大人!”
待萧慎一行押解了赵元丞,回到下榻驿站时已过四更天,他正打算抓紧回去歇息时发现宋秋荻站在驿站小院里。
“你怎么还没回去歇息?”萧慎皱着眉问道。
“等你。”
萧慎心中一荡,还未及开口就被宋秋荻拉住手腕,将他往她所住的客房拉“进去说。”
萧慎站在原地,宋秋荻自然也拉不动他,困惑地看着他。
“你和丫鬟的房间,都是妇女,我怎么好进去?”
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发出的橘黄色灯火映出萧慎那张皱着眉头、别别扭扭的脸。
宋秋荻在心下大翻白眼,又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人的性子就是你对他好一分,就别扭三分,反倒是上辈子吵架时更放得开,这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心中虽然腹诽不止,却也只是报以浅笑,说道:“那妾身就不打扰督公了,督公也早些歇息吧。”
萧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要见亲戚,可知的他们住在哪里?”
“听闻他们在完县做生药买卖的,许是药铺有人听说,我明儿去县里的药铺子问问。”
萧慎点点头,道:“多带几个护卫,这县城里不太平。”
又闲谈了几句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慎便带队出门,按照赵元丞给的名单抓人。县城里的百姓不像京城子民见怪不怪,平时哪里见过成群结队的东厂番子,于是纷纷出来看热闹。见赵元丞被押解出来无不拍手,尽管大多数人并不知所为何事,但只要抓的是官他们就高兴,至于这个人是赵元丞还是萧慎,并不重要。
宋秋荻则出门直奔县城里最大的药铺宝记药房,药铺门前立着一个好大的四角形招牌,中间刻个黑色圆形膏药,膏药上写着几种常见方剂的功效,下面还雕着一对金鱼。宋秋荻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东厂武功最为高强的星纪玄枵二人。
那药铺掌管是个会看人的,一看这一行人衣着不凡便知这几位是不会短银两的,忙笑脸相迎,吩咐店内的学徒沏上上好的茉莉花茶,弄得原本只想打探消息的宋秋荻一时间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来,心中道:“这老板真会做生意。”
“不知这位夫人需要抓点什么药啊?”药铺掌管恭敬地问道。
“我家相公这些天夙夜在公,这些天劳累过度,您就看着抓几味补药就是。”她料定这老板必定会捡些人参鹿茸之类贵的名贵药材卖出去,反正她本意不过随意打发过去好问正事。
那掌管摸着颔下长须,一副了然的样子,笑着轻声道:“本店有独家的“胡僧药”,常有文人士大夫重金求之,兴阳滋肾,体强身健,他强由他强,百战神清爽,只一粒便可春色满房。”
宋秋荻听得错愕不已,哪怕是从未听说过何为“胡僧药”的,现下观那掌柜神态,听那细致的解说也明了了,这要是拿回去给萧慎只怕他当场就会活活气死过去,这种恶劣的事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不对,她几辈子也干不出来。
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两人真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保不齐还是个情趣,可当下却只能被认为是羞辱。
她难掩尴尬之色,为难地道:“这倒不必……”又加上一句:“只需些安神助眠的补药即可。”
掌管见状倒也不再强求,微微一笑,最后给了一副定神散,专治失眠多梦,学徒拿戥子量好了药材,包起来交付后面星纪,宋秋荻这才进入正题:“不知掌管可否知道这县城中有位李佑可李大夫?”
掌管点头:“李大夫大名这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大前年闹瘟疫就是李大夫给治好的。”
“不知他现下何处?”宋秋荻急忙问道。
“他不住城里,住在西边郊区的村里,你进村打听便知。”
“妾身多谢掌柜了。”宋秋荻起身,行了一礼,之后便出了药铺打算驱车前往县城西郊。
正待上车时只见前方一片嘈乱,人群四下奔走疾呼,像是逃命一般。只见一卖菜小贩慌慌张张地挑着担子,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杵在原地,后面一人正向前奔袭,见那小贩碍事,一脚将他踹到路边,口中叫着:“起开这儿!”
宋秋荻一行朝那方向看去,只见踹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十二挡头之一的析木。他身后又跟着四、五个蒙面汉子,举刀向他砍来。只见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当胸豁开一个大口子,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却不知是何人的。他手中挥着长刀,见后面人追了上来,一个转身“刷刷”两刀挥出,刀光一闪,疾如闪电,立时便砍中一人,减缓了追兵的包围之势,趁机拉开了距离,趁这当口,转头向宋秋荻这边喊道:“星纪、玄枵,快过来帮忙,有刺客,厂公有危险!”
第16章 遇险
本来护在宋秋荻身侧的二人一听这个立即相视一眼,随即抽出悬在腰间的腰刀,几个健步跨向前方战团。只见面前冲过来一群人,数十个蒙面汉子围打十来个戴着圆帽穿着白靴的番子。宋秋荻不顾混乱,随着星纪玄枵二人的脚步向前疾走两步,试图寻找萧慎的身影。
很快她就看见那个身穿深色曳撒的人正被六个东厂番子前后左右护在当间,与众蒙面人对峙着。又见他身上干干净净,并无血迹,宋秋荻略微松了一口气。
东厂众人除了萧慎用剑,其余均手持腰刀,组成严密的刀阵。蒙面刺客仗着人多势众打算缩小包围圈一口吃掉他们,故而齐齐蜂拥而上,招式上也不讲究,大开大合。
这伙蒙面刺客武功不尽相同,兵刃上也是刀剑鞭棍各有所执,想来是一些被雇佣的江湖杀手。
锦衣卫专有一套绣春刀法,这套刀法不同于江湖武功的复杂多变,讲究的是招式朴实无华,看似简单却招招实用致命,组成刀阵后更是彼此配合无间,一人露出破绽马上便有人协同防御,故而对方人数虽多但缺章少法的江湖功夫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东厂众人。
萧慎右手持剑,招式乍看之下无甚高明之处,只劈、削、挑、刺这几式剑法基础,只是他使剑的手腕灵活,招式变化极速,每次挥剑绝不拖泥带水,简洁有效。他所用一把尖头十字护手长剑,剑上无甚装饰花纹,和他的招术一样看起来平淡无奇。只见他一个前刺挑了面前一刺客的咽喉,剑芒所到之处,削骨如泥,竟是一柄绝世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