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茂盛浓密的树林,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堵住了她前进的道路。狂风卷着落叶和着雨水打在她脸上,才不一会儿,她的衣裙便湿透了。
她攥着拳头拼命地往前跑,然而大雨中的泥水太过松散,她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全身上下都沾上了泥土。
姜妙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她一听着耳边唰唰的暴雨和沉闷的炸雷声,脑子里下意识的出现沈之言那张脸。
雷声滚滚,仿佛炸在天边,雨水倾盆,浇得她浑身湿透。
跌跌撞撞跑了一个时辰,姜妙突然崩溃了。
她跑不出去,这大山如同迷宫,无论她怎么跑,身边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雪上加霜的是,她在此时听见了狼嚎。
“嗷呜!”
姜妙脸色一白,唇上血色尽失,她爬起来想继续跑,脚踝却突然一疼,令她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此刻,于雨中,于滚滚雷声中,于四面狼嚎中,姜妙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
陈晋之地上,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刎的,可刀剑被人击落,身子在混乱中跌下悬崖时,她心中也没有丝毫害怕。
可现在,她怕了。
“沈之言....”
她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随即笑自己竟然在此刻想起了这个人。
狼叫声越来越近,姜妙忍受着雨水打进眼中的算酸涩感靠在一块大石下,她突然逃不动了。
想她长乐公主姜妙,竟然也会这么狼狈地死去。
不要!
“什么人也好,沈之言也好....”
有没有人来人救救她啊!姜妙委屈的直掉泪,“沈之言!”
雷声轰鸣,吞没掉她的呢喃,姜妙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她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还没等松一口气,就看见身前站了一只绿眼睛的狼。
姜妙脑中一空。
那只狼呜咽了几声,似乎终于找到了果腹的美餐,嚎叫了一声朝她扑来。
姜妙已然恐惧到失声,她直愣愣地看着,竟然忘了躲避。
正在她绝望之时,耳边突然划过一道破空之声,随即,那狼哀嚎一声,突然从她身旁摔了下去。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从大雨中走出来的人。
沈之言冷峻的脸上尽是雨水,他一身短打,身材修长而挺直,他从大雨中走出,背后背着一张硕大的弓。
头顶是漆黑翻滚的浓云,隐约的雷声在云后轰鸣着,时不时有闪电的亮光照在他冷静自持的脸上,青年看着呆愣着的姜妙,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知道躲开么?”
然而下一刻,这个浑身狼狈的少女突然哭了。
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抽噎着,哽咽着叫他的名字:
“沈....沈之言。”
她逃了,但是没逃掉,倘若沈之言是个坏人,那她都能想到他现在有多生气,或许,他这次真的不会放过自己了。
沈之言一愣,皱眉在姜妙身边蹲下身来,他打量了她许久,随即伸出手,掐住了姜妙的脖颈。
第四章 姜妙闭上眼睛,想象中……
姜妙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睫毛轻颤着,听见沈之言带了点哑意的声音。
“疼么?”
她睁开眼来,见沈之言单手抬起她的脖颈,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道伤口。
那是方才奔跑中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因淋了雨,现已经泛起了白。
瞧见他这副模样,竟不像是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样子,姜妙嘴唇轻颤,哽咽地开口断断续续道:“你..你别杀我。”
杀她?沈之言眉头皱得更深,他作何要杀她?
他伸出手覆上姜妙的额头,额间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姜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看见沈之言长睫下的眸子微眯,眸色如方才月朗星稀的夜幕般敞亮,良久他收回自己的手掌,抿唇低声询问:“你发烧了?”
恍惚之间,姜妙被人从地上拖起来,几番头晕目眩过后再清醒过来,她已然趴在了沈之言的背上。
沈之言的衣衫皆被淋湿,可他背上温度火热,如同冬日里烧碳取暖的小火炉,姜妙昏沉中找到了热源,便本能地将他抱得更紧。
沈之言有些微滞,少女湿薄的裙裳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因淋了雨,她身上有些发热,这热度便隔着一层湿衣与他的背部相贴,让沈之言浑身不自在起来,更要命的是,他耳后的肌肤也被她温热的呼吸声弄得发痒,以至于他不得不尽量调整角度避开她的鼻息。
他正想张口斥责她,可他动了动唇,却发现他找不到用以斥责的理由,他将话吞回口中时,就听见背上的少女瓮声瓮气地道:
“沈之言,我不逃了。”
沈之言脚步顿住,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吹过一阵微凉的山风,长风无意间将二人的长发佛起,发丝在空中互相缠绕追逐,在夜色中竟有些缱绻旖旎的味道。
方才沈之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姜妙就开始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他眼中神色太过敞亮,不像是姜妙见惯的坏人那般阴郁。
幼时她母亲说,身上温暖的人一定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姜妙趴在沈之言暖和的后背默默地想,或许,他真的是个好人呢?
夜空终于放晴,雷雨过后,星宿竟如星罗棋布般铺满了天空,姜妙烧得脑子一片混沌,她抬头看看这些星星,想起自己方才那孤立无援的境地,突然间又有些鼻酸。
“沈之言,你别杀我。”
沈之言:...
她声音闷闷的,沈之言不免有些皱眉,他什么时候要杀她了?正想说点什么,又听姜妙鼻音重重的道:“也别卖了我。”
“我何时要卖你?”
沈之言脱口而出,姜妙动了动,声音带着委屈,“那夜我都听到了,你差点卖了我,还...还只卖二十两。。”
从她似是而非的话中,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曹琴花的表哥携着小厮上门,说要用二十两买下她做媳妇儿。
原来她害怕的竟是这个?沈之言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道:“不会卖你。”
“那你也不会杀我?”
“我为何杀你?”
姜妙顿了顿,小心道,“那,沈之言,你之前说要送我回家的话,还算数吗?”
徐徐夜风里,她隐隐感觉沈之言点了点头,姜妙放下心来,沈之言听见她睡过去前喃喃说了一句话。
“那你是个好人。”
他脚步一顿,偏头看她睡过去的侧脸,不觉唇角勾起。
姜妙醒来时正是清晨,她身上衣衫干燥而温暖,隐隐还泛出一股兰花的清香,她鼻子有些堵,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醒了?”
床前站着一个头上裹着青布巾的女人,正是皮蛋的娘亲王氏。
见她醒来,王氏忙倒了碗热水递到她手上,口中却忍不住嗔怪道:
“姑娘为何这般固执,偏要冒着大雨去寻沈大郎呢?”
她?寻沈之言?姜妙有些微愕,又听王氏道:“你不知道呀,昨儿个深夜,沈大郎也不知为何突然返家,发现你不在,硬是连雨具也没带便出门寻你。”
说完又感叹道:“哎呀,姑娘,不是我说你,婶儿知道你对大郎情深意重,可这下雨天天的,你便是再担心大郎,也不该这般任性不是?”
姜妙脑子一时有些混乱,不过好歹理清了思绪。
这么说沈之言是昨夜突然回家时发现自己逃跑了的?不过他不是打算在山里过夜吗?莫非是一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她定了定心神,问道:“沈之言呢?”
“我家男人腿瘸,这不,今日日头好,便请了大郎过去帮忙收谷子。”
瞧见王氏似乎又要喋喋不休,姜妙忙打断她,“婶儿,我想去看看!”
王氏扶着她打趣道:“姑娘对大郎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一日不见...如,如什么来着?”
“如隔三秋!”
皮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得意的接了下文。
姜妙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字里行间已然将她当成了对沈之言情根深种的女子,她也不便解释,默默在王氏的搀扶下出门时,才发现今日确实是个艳阳天。
杏林村确实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尤其正值秋日,满目望去,无垠的田野间尽是金黄色的稻浪,微风吹来,浅浅的稻花香便扩散在了空气中。
姜妙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竟是晋朝最贫瘠的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