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长的手指一捞,便将那灯笼稳稳地拖在手心。
“啊!”
姜朔兴奋的叫了一声,姜妙松了一口气,转身正欲道谢,喉中话却一噎。
沈之言站在焰火映照出来的冷色华光下,他一身红袍,单手托着那发着暖光的虎头灯笼,他的眸光掠过僵硬的姜妙,看向姜朔,浅浅道:
“殿下,切莫再弄丢了。”
“谢谢哥哥!”
姜朔欣喜的抱过灯笼,扯了扯自家阿姐的袖子,“阿姐,就是这位哥哥送给我的。”
姜妙只觉得浑身无措起来,愣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
青年没有再看她一眼,长风乍起时,他没有停留,径直从她身边离开。
“阿姐,你怎么了?”
姜妙顿了顿,才道:“灯笼给我。”
姜朔却有些犹豫,他将灯笼往身后一藏,“阿姐,我知道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可是这个灯笼,我真的很喜欢,能不能..”
小小少年困于宫阙多年,平日少有乐趣,今日得了这么一个灯笼,想藏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见他如此坚持,姜妙也只好放弃,缓声道:“以后这个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就不要,明白吗?”
虽不知其意,但阿姐发话了,姜朔也只好乖巧的点点头,正此时,十二皇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犹豫着喊了一声:“皇姐姐!”
姜妙站起身来,摸了摸两个娃娃的头,道:“玩去吧。”
姜朔用力的一点头,带着弟弟高兴地跑开。
方才在宴上喝的酒水有些上了头,姜妙撑了撑额头,对身边红叶道:“回府吧。”
红叶有些微愣,“不去皇上那边了么?”
姜妙摇摇头,动身走过廊桥,却在下廊桥的时候被父皇身边的大太监余福拦住。
“六公主,皇上说这焰火结束之后,请您去一趟尚书房。”
这下便暂时出不得宫了,姜妙点点头,在水榭中坐下,一盏茶的功夫后,估摸着父皇应该有了空,便起身去了尚书房。
她前脚刚跨进去,房中二人便都转头向她看来。
瞧见屋内那身红袍,姜妙心中一紧,一只腿滞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长乐来了?”
晋帝眉头舒展开来,朝她挥手,“来。”
姜妙便只得提腿进去,她刻意不去看屋内那人的目光,只行礼道:“长乐见过父皇。”
晋帝道了声免礼,又向下首那人道:“爱卿,这便是朕的六女长乐,平日最是淘气。”
灯火摇曳下,红袍青年眉目冷清,可在红衣墨发的衬托下,又硬生生显出一丝妖冶气息来。
他勾了勾唇角,只道:“公主性情真率。”
晋帝靠在龙椅上,顿了顿道:“今日在宴上,朕这女儿唐突了爱卿,朕恐你二人生了嫌隙,是以特地叫你二人前来说和说和。”
“圣上多虑了。”
沈之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臣并未放在心上。”
姜妙整个背僵硬着,余光偷偷往上看了一眼,瞧见他冷淡如面对陌生人的模样,才微微放松下来。
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如此也好。
“今日是本宫唐突,还请状元郎莫怪。”
想通之后,姜妙抬眼直视着他,沈之言并未看她,只是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声:“自然。”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晋帝咳嗽一声,正色道:“当然,此番叫你二人前来,也不止是为了你二人冰释前嫌,还是因为———”
晋帝顿了顿,目光落到姜妙身上,笑道:“朕拟封沈卿为朔儿的太傅,你是朔儿胞姐,以为如何。”
姜妙心中一紧,瞬间抬头脱口道:“不可!”
晋帝一愣,不知她反应为何这般大,沈之言低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幽深。
“为何不可?”
晋帝有些疑问,姜妙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因为沈之言若做了姜朔的太傅,就意味着她以后需得时时与他见面吧?
她勉强镇定下来,道:“沈状元文曲之质,正是为国分忧之时,父皇何不为他另选合适之职?”
晋帝一愣,看向沈之言,“沈卿以为如何?”
沈之言看向烛光,淡淡道:“但凭圣上做主。”
晋帝便道:“既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再说,又不是让他一辈子当太傅,以后江山社稷自然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晋帝态度坚决,姜妙只好将口中的话吞回肚子,心中有些紧张。
他应该不是在想着如何报复自己吧?
“行了,说了这么多,那帮臣子还在外面等着朕呢,朕真是一刻也不能停歇。”
晋帝喝了口茶,便由余福扶着下了龙椅,临出门前,又回头冲她道:“长乐,以后可不许欺负沈卿!”
晋帝走后,房间里寂静的可怕。
二人的影子被烛光投在地面,像水波一样扭曲晃动着。
半晌,姜妙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正要说什么,却见沈之言身形一动,提腿从她身边走开。
姜妙一愣,随即几步上前去,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
沈之言转过头来,眸中半分暖色也无,他从她手中抽出袖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去。
姜妙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瞧见沈之言在拐角处的步子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一个身后跟着仆婢的女子走出来,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又一起离去。
姜妙一瞬间愣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拉他衣袖的姿势,半晌,她才回神,对身后的红叶哑声道:“回府吧。”
沈之言脚步很快,半空中闪烁的焰火在他眸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柳寒瑶不紧不慢地跟上来,笑道:“怎么,见着了?”
沈之言表情淡淡,没有回话。
因太子大婚便是今年,柳寒瑶不久前便进了京,又因肃衣侯年事已高,一时还来不了京城,京中肃衣侯府尚未打理完全,杨国公作为太子心腹,自然暂时将柳寒瑶接进府中小住。
她笑了笑,“世子,您既恨公主,我便叫太子殿下杀了六公主怎么样?”
沈之言脚步一顿,望向她的眸子一眯,露出些许凌厉。
“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
柳寒瑶叹了一声,“您就着急了?”
沈之言回过头,语气平静,“不该管的事,翁主最好少管。”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柳寒瑶看了看尚书房的方向,叹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第二十九章 第一抹晨光照进公……
第一抹晨光照进公主府内卧房之中, 红叶轻手轻脚的将窗户打开,才上前叫那床上的少女。
“公主,该起了。”
姜妙闭着眼睛, 哼声问:“什么时辰了?”
“卯时已过。”红叶回答完,又忍不住提醒道:“今日是九殿下念学的第一天, 您不去看看么?”
往常,公主除了整日闷在府中之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去看着九殿下读书。公主对九殿下的功课管得十分严格, 这新太傅来的第一天,她按理应该会去守着。
而床上的姜妙身子却是一僵,她睁开眼来,随即又闭上眼去, 拉了被子盖住头, 闷声道:“不去。”
她这才想起来,昨日父皇将沈之言命为太傅了, 今日她若去, 岂不是自找尴尬。
红叶有些微愣, 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反常,可她做不得主子的主,只好转了话头道:
“公主不去便不去, 只是明日需得与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公子去游湖,这穿什么衣裙,配什么首饰,可需您今日拿个主意。”
被子被拉下来, 姜妙愣了愣,随即在心中叹了口气。
一年来,姜术不断拉拢朝中各部的官员, 他打得什么主意姜妙心里清楚,可为了姜朔和自己,她却不得不低头为他周旋。
“公主,这位杭公子如今虽只是个通政司左参议,可也算是一表人才,况且杭家家世摆在那里,将来前途也是极好的。”
几名侍女拿着华裙一字排开,姜妙翻了个身,随手指向其中一个,“就这件吧。”
与此同时,皇宫内,九皇子姜朔正端坐在小几前,一笔一划的写字。
他偷偷看了面前那位不苟言笑的太傅一眼,这位太傅今日第一天上值,从始至终没有给他露出一个笑脸,只偶尔他背错了,或写错了,才能得他开口训斥几句。
“殿下专心。”
姜朔一个激灵,登时回过神来,忙低下头装作认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