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遗忘许久的事情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
……艾洛威特。
当时她在舒泽星上曾经提到过一次她能够直联主舰。那时候戴娅重伤未愈,又因着她的话露出那样苍白又无奈的神色,赫尔因希不忍心继续问下去。可现在两人确认了关系,形式又相对平缓,她问出来,也许戴娅会愿意回答?
然后她便问了。
戴娅怔在椅背上半晌,才恍然道,“我早该告诉你的,是我的疏忽。”
“你猜到我同你父亲认识了吧?”
“艾洛威特初建的时候,资源非常有限,增长空间又很大,”舰长阁下娓娓道来,“我这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有的活不爱干就不去干,挑挑练练,那时候也还没……柯丽尔在,分配不均,曾经陷入过很多次危机。”
“我不得已去找了你父亲。”
为什么是不得已。……戴娅和洛伦的关系不好么?赫尔因希想。
“我很佩服你父亲。他在那个时候,早早地预料到了后来的许多事情。我同他定下的约定里,维洛列特会定期向艾洛威特提供军备甚至直接的金钱补助,而我承诺我身边永远……永远给你和我自己留一个退路。”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舰长阁下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万一你出了事情,我能来帮你;要是我出了事情,南方联盟鱼龙混杂,谁也说不清楚这艘巨型舰艇的操控权会落到谁手里去。对我来说,它在你手里,比在任何人手里都让我安心。你看,十几年前的决定,真的派上了用场,你救了我的命。”
“这都是什么逻辑,”赫尔因希蹙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继承你的遗产,就是你的退路?”
听起来太有道理,却让她心酸。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带领一支稳定且强盛的舰队,到底为什么要如此笃定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去一样把心血一一收集好、准备交给“陌生人”?
像是知道困难过于巨大而完全听从于命运指引的探索家,或者为虚无缥缈的目标判定了自己的死亡的殉道者。
Omega没有回话。她安静地、近乎悲伤地看过来,明明是气势冷傲的舰长阁下,现在却显得孤独又寂寞。赫尔因希心疼得厉害,凑过去搂着她吻她侧脸,听见她轻声回应,“所以我们都别出事。”
“好。”赫尔因希只能这样承诺她。
于是戴娅也转过来,寻着她的唇吻她。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夜风呼啸,可屋内制暖开着,两人都没有感觉到冷。外套搭在沙发上,细碎的声音从真皮沙发一路游弋到楼上主卧,像是要把之后分开的时光都提前讨回来一样无休无止,浴室的雾气染了肌肤,都是柔软的暖色。
赫尔因希把人压下去一遍遍吻过她颈侧,戴娅哑着嗓子,衬衫斜斜歪挂在肩颈间,软白细嫩的肌肤晶亮,探手下来摸她汗水染湿的额际。
最后Omega累极合眼,赫尔因希也头脑昏沉地去看终端。时间已过午夜许久,加上下午,两人真的闹了满打满算大半天。
难怪戴娅一向好洁,这回却连再去趟浴室都懒了。她也不想动,钻进被子,捞着Omega的腰。
舰长阁下瞅她一眼,缩到她怀里来,喟叹似的舒了口气。
两人安静下来之后,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不多时,雨越下越大。
大冬天的湿湿冷冷,真少见,也不好受。赫尔因希心说,但眼皮越来越沉,终究睡去。
接着闪电雷鸣便一起砸下来。
赫尔因希从睡眠中惊醒。她睁开眼,又是熟悉的脏污街道,暴雨、雷鸣、狗吠,她满手都是血,惊慌失措地奔逃。
作者有话要说:我摸了下洗碗机的加热棒,成功烫到了自己
躺尸流泪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
我大概真的是个没有脑子的憨憨感谢在2019-11-27 22:24:00~2019-12-01 15: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9章 旧事II
窗前流连坠落的雨滴一般, 半梦半醒间旧事划过她脑海。
房间的门被敲响,她放下手里的激光切割刀,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 慌不择路地翻出窗户。
雨点砸在身上生疼,天际灰暗带紫,亮黄的闪电一闪而过, 接着雷声炸响,她脑子里浑浑噩噩, 腿都在抖,在湿滑的砖瓦上根本迈不稳步子, 只能跪下爬行。她攀着老旧生锈的管道,手攥得死紧,小心翼翼地滑,还是半路没了力气,结结实实地摔到花园里, 沾了一身泥渍和尘土。
泥水糊住她的眼睛,她抹了把脸, 爬起来, 钻进后花园修剪整齐的绿叶里。湿润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腐烂植物的味道冲进她鼻腔, 葱郁遮住了光线,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顾不上这些, 也不敢探出头来, 只一直爬,终于在黑暗里摸到破损的栅栏,翻出庄园。
她开始没有目的、像个疯子一样在雨中奔跑。黑云压在她头顶,街道灯光微薄又黯淡, 身后开始响起侍卫的叫骂和蓄养猎犬的狂吠声。
这些人想要找到她,沾染她,像狗一样撕扯她,像他们对待她的母亲那样把她的骨血饮尽、皮肉碾碎,让她跪下来求他们上她。
让这群贱人做梦去吧,因为她什么也不是了!
亲手把刀刃扎进敌人心脏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她愈跑愈快,在雨里勾着嘴角痛哭失声,然后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上。
赫尔因希——或者说亚德琳娜——想要倚着粗粝的墙壁边际站起来。可她的腿像被牢牢钉在了地上、无法轻松地移动。她低头,能看见自己破损流血的手,大抵是被管道的铁锈划破了。
但这并不是她站不起来的原因。迟钝的痛感折磨着她,亚德琳娜喘着气,颤手往颈后摸,只摸到一手暖热的鲜血。
她匆忙离开,伤口还没密封完全就暴露在雨水里。别说感染的概率,只消一段时间,大抵就会失血过多。
她该跑起来的,可她根本……
亚德琳娜扶着墙,把自己硬生生撑起来,佝偻着腰,沿路缓慢地走。她视野的角落看得到墙上自己留下的血——太多鲜艳的红色齐齐刺进她脑海里。
膝盖像泄了气,又一次跪倒在地上。
这条路很窄,是单向车道,雷鸣暴雨的晚上几乎没有人经过。Omega委顿地躺下,脸擦在水泥地面上,只觉得身体在慢慢转凉。雨水冲刷过她的身体,她好像也变成了雨,太阳出来,就要随着温度蒸发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地方去了。
反正她也没想活着。
生死有命,她做了选择,就得承担后果。
Omega闭上眼,幼时的记忆蜂拥而至。冬日暖热香甜的烤棉花糖,壁炉里炭火噼啪作响,星辰节的菜谱里永远都有炖菜歇在案桌上冒着热气。她总会去偷吃一口,但母亲从不会因此责骂她。
她的生命里还没有父亲,总觉得自己会成为Alpha,能保护好母亲,攒钱离开这个鬼地方,和她好好生活下去……就够了。
她眼前有刺眼的亮光。
听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站在明亮的甬道里,亲人和朋友会在两旁同她告别,星辰会在甬道的尽头迎接她。那她会见到母亲吗?
随即她意识到那光不是她的幻想,因为她耳侧听见了渐渐迫近的引擎声。Omega瘫着,根本没有力气动弹,眼睁睁看着那辆车碾过来——
在她面前急急刹了车。
刹车的声音非常刺耳,亚德琳娜躺着,喘了一声。
后座靠她这边的门被谁自内打开。
走过来的人不大——不如说根本是个孩子。Omega的视线只看得到她的下半身。小牛皮的靴子擦得发亮,金紫双色的边线沿着裤缝向下,结结实实地包裹住腿肚。
那人冒雨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制服齐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扣子稳稳系到最高,领带妥帖地垂着,整个人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又漂亮。
她大抵正好相反,满身都是血和土,邋遢又狼狈。
……贵族家的小孩这个点在这种破落地方干什么?
小孩子大抵是看到路边上有个人躺着不动,好奇地下来探查。但紫罗兰堡的这种小孩她见得多了,自己曾经也是——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可对于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人,便懒得再多看一眼。亚德琳娜非常肯定,下一秒这孩子就会对她失去兴趣,露出嫌恶又避之不及的表情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