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去医院。”景兰芝冷厉的声音拉回景宁的神思,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去医院干嘛?”
“不管要不要,先做个检查。”
景宁心一抽,整个人都空了。
回到房间,想给张驰发信息,拿起手机又放下,这种事还是当面说好,等去医院检查完后再当面说。
三小时后,景宁跟在母亲身后走出医院,手里拿着检查报告,六周,一切指标正常,是个健康的孩子,孕早期胎儿不稳,要注意保养。
排队时,做产检的一位孕妇说的话还清晰飘在耳边:“哟,才满二十岁就怀孕,现在孕妇的年纪越来越小了。”
景宁虽然坚定地和张驰在一起,但从没想过这个年纪要孩子,她完全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回到家,母亲拉她坐在沙发上:“你怎么想的?”
景宁茫然摇头。
“我刚才接到陈总监的电话,你在艾克里比赛上的表现很好,巴黎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看上你了,邀请你加入巴黎芭蕾舞团。”
景宁眼里的迷茫更重。
“巴黎芭蕾舞团是世界四大芭蕾舞团之一,去那里你有机会成为世界顶级的芭蕾舞演员。我建议你打掉孩子,去巴黎。”
景宁缓缓握紧手指,心被刀绞一般,为什么要有这么难的选择。
“现在爱得再死去活来,也都会过去,没什么比成就自己更重要,你甘心为了一个未必靠谱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景宁眼里溢出泪水,胡乱抹了把,去找手机,指尖慌乱,总不稳,半天没解锁成功。
“如果你选择去巴黎的话,我建议别告诉他,知道了对他没有好处。”
景宁手顿住,浑身冰凉,完全没了主意,半晌,站起身往房间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脑子乱成一团麻线,静不下来,给他发信息:在干嘛?
坐在床头哭了一会儿,手机还是无声无息,更焦心了。
起身往外走,想立刻见到他,走到客厅被母亲叫住:“给你煮了粥,趁热吃了。”
今天还没吃东西,一点也不饿,但总得吃一点,就算是为了她肚子里...陌生的孩子。
吃完一碗青菜瘦肉粥,景宁清醒了一点,偷偷看向母亲,很好,没看她,轻轻放下勺子,偷溜出门。
时间尚早,没到他们练车回来的点,景宁到车行时,餐厅阿姨在择菜,她走过去帮忙。
“你今天不用跳舞吗?来这么早。”
景宁“嗯”了声,心情沉,没兴致说话。
阿姨看她一眼,叹口气:“别太担心,张驰已经谈到赞助商了,两家大厂能选呢。”
脑子里劈过一道白光,景宁恍然明白过来,张驰最近忙,原来是车队出了变故。
阿姨这些天听了不少他们的对话,事情始末都清楚,絮絮叨叨开始讲,景宁听懂了。
过年后,许乔组建了一支职业摩托车车队,挂在她父亲车厂的名下,属于厂队,这样一来,她父亲的摩托车厂就没必要赞助张驰的车队了。
阿姨说:“最近听他们说我才知道,原来一辆赛车要两千三百万,坏了随便修一修要几十万,他们一年的差旅费是几百万,太烧钱了,没有赞助商真的不行,张队长再有钱也不够贴。
哎,现在两家愿意赞助的车厂,一家实力一般,一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但要张队长去跑曼岛TT,提升他们品牌的国际知名度,曼岛TT啊,最危险的比赛,会死人的,我们国内几乎没人去。”
景宁知道这个比赛,网上有一句传言,人在前面飞,死神在身后追,张驰爸爸就是在曼岛TT摔车死亡的,她呆呆拿着菜,忘了择。
“哎,怎么了?别太担心,张队长未必会选择那家车厂,还在对比两家的赞助条件呢。”
景宁感到窒闷心慌,以她对张驰的了解,一定会选择更好那家车厂。
阿姨炒好三个菜的时候,车队一行人陆续回来,见到景宁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打招呼,队长交待过,事情没确定前别告诉景宁,更别告诉他妈。
可纸包不住火,陈方怡还是知道了,景宁没等到张驰,先等到张驰他妈。
陈方怡拉着景宁到张驰办公室,关上门,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了吗?”
景宁点点头。
一贯强势的陈方怡软下声音:“我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听,好孩子,你帮忙劝一下,让张驰别去曼岛TT。”
景宁唇嗫嚅了一下:“...我不知道。”
陈方怡定定看着她:“就当阿姨求你。”
这句话太重,景宁鼻腔发酸,木木的,不敢看她。
空气凝固,紧得人喘不过气,这时窗帘一动,门猛地从外面推进来,张驰看着他们,神色凝重。
“妈,你怎么来了?”
陈方怡咬牙:“我不来,你去曼岛TT了都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张驰静了静,看看景宁,低声说:“打算回来后再告诉你。”
景宁心沉下去,他果然这样选择,可这才是张驰啊,她认识的张驰,坚定、勇敢、执着。
可是,景宁湿了眼眶,好担心。
陈方怡压低声音怒斥,每个字都异常紧绷:“你要是回不来怎么告诉?”
张驰:“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上了赛道情况变化莫测,不是你能掌控的。”陈方怡一句话用尽力气,缓了口气,看向景宁,示意她劝。
景宁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如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确实想要去做的事,我不阻止你。”
陈方怡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景宁继续说:“输了没关系,厂家不赞助没关系,车队经营困难我们总有办法,但是我要你自己走回来,我们在家等你。”
“好。”张驰喉咙发哑,反握住她的手,掌心里握住一片冰凉。
陈方怡红了眼睛:“你们两个是想气死我吗?”
景宁轻声开口:“阿姨,不让他尝试一次,他心有不甘,往后一辈子都在躁动,都觉得遗憾。”
“两个傻孩子。”陈方怡气极,提起包就走。
傍晚暗淡的光线铺进窗口,张驰拥住她:“谢谢你。”
两个人在一起,有爱、有性固然好,更可贵的是懂得,她懂他。
景宁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劫,手脚虚软,这会儿被他真真实实地抱着,才想起自己是个孕妇,而孩子爸正准备去参加世界上最危险的摩托车比赛。
“什么时候走?”
“一周后。”
“我这周挺忙的,得回自己家住,可能没法陪你。”景宁怕自己泄露情绪,或者表现出孕妇的症状,影响到他。
“也好,我赛前好好训练。”
“嗯,你专心一点,比赛结束后一定要第一个联系我,噢不,先联系你妈,第二个再联系我。”
张驰笑,拥紧她:“这么好的女朋友,我是哪找的,真想立马娶回家。”
景宁鼻腔发酸,眼眶发涨,想哭,硬忍着,裹着浓浓的鼻音说:“说话算话,等你回来娶我。”
景宁回到家,不知怎么和母亲说。
刚才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有了决定,放不下,舍不得,她不知道放弃巴黎芭蕾舞团,以后会不会后悔,可离开他,现在就很痛苦。
跳舞为了什么?梦想?名利?她要是跳得好,跳得开心,在哪重要吗?去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就算登顶荣光又能快乐吗?
景兰芝看见女儿的神情,已经猜到她怎么决定了。
“你考虑清楚,我那时候一意孤行生下你,以为会和你爸长相厮守,结果还是分开,我不想你也受单亲妈妈的苦。”
景宁不敢去想,怕自己哭起来没完没了,说:“妈,我相信张驰。”
不知道是身体底子不好,还是受情绪影响,景宁妊娠反应厉害,睡得昏昏沉沉,吃什么都吐,本来就瘦,现在下巴更尖了。
景宁住在家里,张驰没来看她,没鲜少联系,他去参加曼岛TT的事没瞒住。
景兰芝脸色更差,倒是一天五六餐地照顾女儿,转过头自己一个人唉声叹气。
一天一天熬过去,过了一周,不知道他具体哪天回来,又焦心又期待,一点风吹草动景宁都正襟危坐,一天看八百遍手机,生怕错过他的信息。
第十二天下午,景宁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手机铃声响起,看见久违的“张驰”两个字时,她呆了呆,不敢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