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在沈幕泽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抬眼望他,脸色竟然罕见地正经起来,“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她本就生的极艳,平日里或娇纵或高傲,他们都已经习惯。然而这会儿突然沉下眉眼来,倒是有了几分玉隐宗小少主的做派。
“回答我的问题,我任你处置。”
沈幕泽被她这句话惊了一下,他在霍桑还是苏恒的时候就对这个后辈有些好感,知晓她有自己的考量,且极具想法,但不知她竟然会为了什么事求到他这里来。
这人啊,跟当初那个扬言要养面首的赤蘅仙主还真不是一个人似的。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什么事你先说。”
霍桑也不再耽搁,单刀直入:“师兄知道五色焰草吧?”
沈幕泽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点头。
“我知道五色焰草性属极热,但请问师兄,可有医书上记载过服用五色焰草后,浑身冰冷,且周身生出寒凉之气的情况?”
“不可能。”
沈幕泽几乎是不假思索,“五色焰草中蕴含的火灵之力强大无比,绝不可能出现你所说的那种反常现象。”
他顿了顿,“更何况五色焰草不可直接服用,先例记载中,轻则炎毒攻心,筋脉尽毁;重则爆体而亡,总之……不可能的。”
红衣少女听了,秀长的柳眉紧紧拧起,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真的如沈幕泽所说,那傅清的表现完全就是有违常理。
“哦,不对。”
沈幕泽忽然一手握拳,在另一手的手心捶了一下,“似乎曾经有医圣诊治过一例病患,对方被极寒之地的千年龙蛟所伤,服用五色焰草的花瓣后不仅成功祛除了寒毒,且修为大进。”
“寒毒?”
霍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关键词,这与傅清身边出现的寒霜似乎有些关联。
“没错,所谓黑与白,正与邪,炎与寒,正是太极阴阳两端,寒毒,自然也可以用炎毒来解,是为以毒攻毒。”
【照他这么说,那傅清是中了寒毒?】
霍桑听见078的推测,心头忽然一紧。
如果真是寒毒,那她一口气喂了他一整株五色焰草,他还不得出事?
难怪了!
于是沈幕泽便见眼前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又快又急:“那师兄你可有什么救治炎毒的方子?”
沈幕泽有些茫然,方才不是还在说寒毒吗,怎么又回到炎毒上面来了。
他抬手将两人面前两杯冷透了的黄连茶泼在地上,又添上新的热茶,仔细思忖了半晌。
“炎毒倒比寒毒好解。”
白衣男子抬头,脸色慎重地问她,“你今天来问这些到底是做甚,若是有病患,怎的不送来玄天门医治?”
霍桑:……
她觉得他是真的墨迹,心头躁意一起,上前隔着桌子便一手揪住沈幕泽的衣领,将面露惊讶的年轻男子狠狠拽了起来。
第40章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要是能来你们回光找人,哪还用得着翻.墙来找你?”
“师妹……你……”
沈幕泽的注意力全在霍桑的后半句话上,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 “你竟然翻.墙?”
回答他的是霍桑巨大的白眼。
她用力将人拽过来, 一低头就能正对上他的鼻尖,面露焦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他:“我要能解寒毒和炎毒的药, 有没有,反正就是那种能治好人的。”
少女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吓得沈幕泽连忙要往后退, 却被霍桑制住动弹不得,只能苦着脸摇头:“师妹你这要的哪里是药,是仙丹吧。”
【宿主,他应该没撒谎, 他是真听不懂你说的话。】
078号对眼前这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抱有十足的怜悯。
【不过我要提醒宿主,你不能告诉他男主的事情, 否则主神很可能会出手干预,为了保证剧情的发展, 最大的可能性是直接抹除沈幕泽这个路人npc。】
霍桑一愣, 手上力气下意识一松。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本小说, 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消失, 甚至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他, 她是做不到的。
沈幕泽从少女手下赶紧脱身,整理了一下衣领,正想好好劝导这个不尊礼数的小师妹,却看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 一时间那些说教的话也都卡在了喉咙里。
“霍师妹。”
他犹豫着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桑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怒意与绝望,就好像,这般被命运操纵的感觉,她已经经历了无数遍。
可是,她不过才刚刚穿书而已。
红衣少女眨眨眼,呆呆道:“没什么……”
在沈幕泽担忧的眼神中,她一扬手饮尽了第二杯凉得彻底的黄连茶,茶还是那壶茶,但她好像已经不觉得苦了。
霍桑洒脱地放下茶杯,足尖轻点,旋身跃上院墙,展颜一笑:“好啦,师兄,你别担心了,都是小事而已。”
她忽然就想通了。
既然这世界天命不过是定数,这些人不过是掌中之物,那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她只是个过客啊,这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然而即便是想通了,回到树林里看着空荡荡的洞穴时,霍桑还是忍不住问候了一句傅清他本人。
果然啊,这家伙简直就是天道的亲儿子。
她还担心个屁。
下一秒,视线下移,却没有发现她留在原地的那个汤婆子。
“嗷呜。”
身后传来一声轻啸,白色的大猫出现在霍桑身后,拿脑袋讨好般的拱了拱她的手臂,仿佛在解释自己并不是玩忽职守。
“他走了?”
“嗷——”
虽然听不懂白虎的语言,但看它望向林子外面的眼神就能读懂了个七八分。
看来,傅清当真是自己走出去的。
霍桑低下头,笑眯眯地摸了摸小黑毛茸茸的头颅,从百宝囊里取出了一颗……
大白兔奶糖?
“尝尝,可好吃了。”
这是她太馋了忍不住拿积分找078号换的,它一开始还不给她换呢,说什么会违反规则之类的。
不过糖果然是最能治愈心情的食物啊。
霍桑自己也扔了一颗进嘴里,一人一虎把奶糖在嘴里咬得嘎嘣响,小黑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这是个什么东西”逐渐变成了“真香”。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日后白虎真君总是随身揣着一把杏仁糖。
不过这些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
霍桑自己走回屋子的时候,前脚刚踏进门内,天边就升起了第一抹亮色。
她默默算了算,果然,按现代时间来算,已经差不多四点多了。
该死的。
她也顾不上洗漱,鞋子一蹬便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尽可能的遮住视线,营造黑暗的环境,让自己尽快入睡。
饶是如此,霍桑还是在噩梦中昏昏噩噩地错过了当天的早课。
同样错过早课的还有一个人。
黑衣少年盘膝坐在床边,身侧房壁上的窗户被竹竿稍稍支起,透映进了些许柔软的晨光,然而房间内却与外界全然是两个极端。
地面与墙壁上均是奇异地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以床边人的位置往周围辐射,而在那人的身侧,则是形成了一个椭圆的,类似于蛋壳的东西,将他包裹在其中。
傅清睫羽微垂,眉心一点墨蓝的小痣随着他的吐息,似乎颜色正在逐渐变淡,直到变成偏海蓝的颜色,才停止变化,然后渐渐隐去。
房间里的冷意也随之褪去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双眼,本来紧握着的双手也微微松开,露出藏在袖中的一枚小巧的暖炉。
少年垂下眼去,本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赫然闪过一丝迷茫。
他认得这东西。
修长的手指将暖炉正上方的盖子拧开,翻转过来,盖子背面正中好似刻着个什么花纹。
虽然图案已经很模糊了,可傅清只消瞥一眼,就能看出那究竟是何物。
——那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他的手指搭在炉子外壁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当年他将这东西送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说,这玩意与大街上那些个普通人用的都一摸一样,她霍桑,绝不用与他人相同的东西。
于是他就在盖子背后刻了一朵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