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让人羡慕啊。
而不必像她这样,在外人眼里是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其实只是一个为回家绞尽脑汁的可怜虫,不配说好话做好事,不配善待任何人,每时每刻都得披着恶人的外衣,就连亲自选中的驸马,实际也只是她的牺牲品。
她盯着眼前这双唇,目光沉了一沉,缓缓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两步。
顾千山只觉得身前一空,那股混合着淡淡香气的压迫感骤然离开。
他刚喘了一口气,就听秦舒窈像没事人一样轻笑着道:“顾先生不愧是修道的,定力果然不错。”
他垂着眼睛,没有答话。
秦舒窈拍了拍手在树干上压出的红痕,轻描淡写,“你们道士都学些什么呀,刚才被人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拿两个法术出来略施小戒。”
顾千山静了一静,再开口时,声音也平和得很,像是全然不曾经历过片刻前的一幕。
“外间往往将道术传得玄而又玄,”他道,“那都是话本子上写的。”
秦舒窈斜眼看他,“你不会就学了个算命吧?”
她问得无礼,他却毫不介意一样,反而微微一笑:“也可以这样说。”
“……”
这样大方坦荡,倒是让人无话可说。
想起初见他那日,他一身白衣,看似仙风道骨的模样,秦舒窈就有点哭笑不得。
这人吧,有时候会陡然让她一激灵,觉得他好像能看透什么似的,但有时候,又好像软弱可欺得很,无论谁要对他怎样,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给自己算过命吗?”她忽然问。
顾千山笑意平静,“长公主猜呢?”
“……”
秦舒窈忽然觉得,自己今日是不是待他太好了,以至于他都敢这样对她说话。
但转念一想,这人似乎也从没真的怕过她。
整个帝京的人,都避她如蛇蝎,只有顾千山,从初见起就是这副从从容容的模样,既不谄媚逢迎,也不忌惮畏惧,不论她是故意凶神恶煞,还是平心静气和他说话,他都总是同一副模样。
他就好像一个假人,没有自己的喜怒,永远任她予取予求,她想如何,就可以如何,就连当初聘他做驸马,他也没有一丝波动地接受了。
她毫不怀疑,就算她今夜就办了他,他大约也不会说出一个不字。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舒窈心里忽然闷闷的不痛快,她故意冷下脸来,“孤没有闲心猜你的事。”
顾千山却反而轻笑出声:“初次相见时,我就同长公主说过,许多事并非算到了,就不去做。”
秦舒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唇角笑意并未落下去。
“过两日,长公主要出席亲蚕礼,对吗?”
秦舒窈的心微微一紧,在袖子下面轻轻握起了拳。
在顾千山面前,她是不必掩藏自己的表情的,她放任神情僵硬了片刻,才凉凉一笑:“如果你又要劝孤,还是趁早放下这个心思。”
眼前人笑容不改,“如果我还是要劝呢?”
秦舒窈从眼角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径自离去。
远远等在廊下的桃夭自刚才起,将全程尽收眼底,只是有些对话听不分明,只见长公主一会儿像是护着驸马,转眼之间却又摆了冷脸,把人丢在原地,也弄不明白状况究竟如何,只道长公主近来越发喜怒无常,有时看着像是有了几分人气儿,转眼又翻脸不认人。
见着秦舒窈大步而来,她赶紧赔着笑跟上去。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秦舒窈回头看了一眼那被留在院子里的人,冷声吩咐:“府里的随从都是养着吃干饭的吗,连后院里那几个男宠都看不住?传孤的话,往后不许他们再到前院走动,尤其是刚才那两个唱戏的,要是让孤再看见或听说了,就让看守的人自己掂量后果。”
桃夭一哆嗦,也不明白长公主这发作的究竟又是哪一出,对驸马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只能连声答应。
答应完了,又问:“长公主,咱们还回去接着看过两天要穿的礼服吗?”
“不用了,”秦舒窈脸色冰冷,下巴高高抬起,“礼服穿什么不是一样?你去仔细准备孤要你办的事,不许有闪失,另外……”
她微微眯眼,回头紧盯着桃夭,“不许让驸马知道。”
第16章 第 16 章 准备动手害人。
亲蚕礼在城东的先蚕坛举行。
秦舒窈一下车,就看见满眼临时搭就的帐子,大大小小数十顶,那是供皇后和命妇女官休憩的所在,以及用来摆放祭品的场所。只是用来挡风的都是雪白帷幔,此刻在风里微微飘拂,乍一看仿佛不大吉利的模样。
今次随行的,除了宫人,还有许多宗室和外戚的女眷,随行车马熙熙攘攘,排开老远,其间人来人往,穿梭不停,混杂着马蹄子蹬地和打响鼻的声音,让人眼晕。
“长公主,咱们先进帐子里休息吧。”桃夭道。
秦舒窈点点头,正要抬步,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舒窈,等一等皇嫂。”
她心里一紧,扭过头去,就见皇后由两名宫女扶着,缓步向这边过来,脸上笑容亲切,似是见到她极高兴的模样。
她瞥了一眼皇后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冷不热道:“皇嫂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持亲自主持亲蚕礼,真是令人感佩。”
皇后轻抚了抚小腹,似是有些羞赧,却掩不住笑意里的甜蜜,“你皇兄日日处理政务繁忙,我在后宫什么也帮不上,难得有这些我身为皇后的分内事,我又怎能懒怠推脱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带着憧憬:“算起来,这个孩子再有月余就该出生了,我马上就要当娘亲了。”
“舒窈,”她抬头欣喜道,“到时候你这个姑姑,一定要来吃酒啊。”
可是她这个当姑姑的,想杀了这个孩子。
秦舒窈浑身一个激灵,表情僵硬,潦草敷衍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皇后却热情不减,追上来亲亲热热挽起她的手,“有日子没见你了,我们到帐子里一同坐坐,说说话,可好?”
秦舒窈心乱如麻,一时也没能抹下脸,就被她拉着一路到了皇后专属的大帐。
皇后出行,是要由羽林卫负责随行保护的,帐子外面站着好几名将士,个个执刀执戈,英武不凡。
其中一名穿软甲的走上前来,行军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却对一旁的秦舒窈熟视无睹。
秦舒窈不认得他,皇后却认得,和气道:“何将军免礼。”
见他不向秦舒窈见礼,皇后似乎微感不安,小心觑了一眼秦舒窈的脸色,有意提醒道:“何将军怕是不曾见过,这便是长公主。”
那人这才将目光转向秦舒窈,却像不情不愿似的,只潦草一抱拳,“长公主。”
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不屑。
皇后神色为难,偷眼看着秦舒窈,那模样仿佛是担心她随时要发难。
秦舒窈看着眼前这位高大英气的何将军,内心疑惑得很。
瞧他的模样,显然是对她十分的不待见,这人她一定是没有见过的,难道是与原身有什么过节?或是单纯的对她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也未可知?
不过,帝京暗地里看不惯她的人,不计其数,敢当面这样落她面子的,倒还是第一个。
要是原身在这里,怕是真会当场发作,但是秦舒窈不是她,何况她此刻的心里,装的全是一会儿要实施的计划,并没有心思横生枝节。
于是,她只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何将军,留下一个“你给孤等着”的眼神,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同皇后一起进了帐子。
皇后见她能隐忍不发,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些许,且稍感欣慰。
她近来总觉得,这位令人头疼的皇妹似乎性子沉稳了些,不再像从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一刻也不得安宁。如今虽然也常冷脸,说话依然刺耳,但总归只是小打小闹,较之从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有改观。
她与皇上和太后私下都说,许是人终有长大的这一天,舒窈不过是性子犟些,脾气大些,从前留下的误会又深,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渐渐有懂事的模样了。
就像今日,竟主动愿意作为皇室宗亲,来出席亲蚕礼了,太后听闻的时候,着实老泪纵横,感慨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