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恭亲王有所觉悟,只见宣亲王跪地俯首,“臣,魏氏宣顺领罪。”
魏明晟紧绷的脊梁一下子放松下来,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愧于亲情,改圈于宣亲王府。
宣亲王站起来再次看向了魏明晟,不由得想起父皇。
那一年,是开平二十九年。
父皇身体不大好,秦王大哥依旧没有子嗣。那年盛夏,父皇独自带他一人前往行宫避暑,秦王大哥携带三弟留守金陵。
那时候,他才只是个郡王,虽然他本人很服气秦王大哥的,但谁让大哥没有子嗣的,他和三弟自然眼热皇位,这在他看来,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敢保证,他上位之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大哥的。
可就在那行宫中,父皇带着他悄悄去了皇庄,他本以为是父皇一时兴起,可是父皇带着他吃苦受罪,那些赤裸裸的话语,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父皇有改立自己做太子的意思,也告诉自己做皇帝就要为百姓计。
后来回京,父皇便把他的老丈人,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陈阁老调入了内阁,把吏部尚书的位置给了太子大哥的舅兄顾长学,此外一直担任宗人令的十二叔隐退,父皇力排众议把这宗人令之位按在了太子大哥的头上。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昭示着父皇的用意。
再后来,开平二十九年底,天大雪,太子妃生父顾阁老病重,眼看着就不行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因为一旦顾阁老没了,顾氏子弟必然结庐守孝,但是回首间又有点怅然。
再再后来,他就开始在六部领差事,手底下的人也多了起来,可是,多年不孕的太子妃突然传来了怀孕的消息。之后不知怎的,本来顺风顺水的事情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
等到龙座上这个新帝出生的时候,秦王大哥便成了太子大哥。这守护太平盛世的重任父皇终究选择了大哥。
父皇选择了大哥,他虽然服气,到底是愤愤不平的,明明就差那么一步。现在他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若是皇兄长命百岁,他就这么坐着这么一个手握权利的王爷也就罢了,可是天不假年,皇兄英年早逝,难道他还比不过一个十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嘛?
是的,他自然是比得过十岁的孩子的。
他之所以输是因为因为他想堂堂正正的赢,想要在政绩上压过新帝;手下的人察觉他这个意图时候都觉得他傻,他也觉得,皇位这东西本来就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他想做皇帝也是真的,父皇认可自己,自己凭什么不能做。
可说到底不过是不愿这太平盛世出乱子罢了。但他输给的却是他的四妹,那个平日看起来人畜无害,娇嗔爱笑的四妹,你看父皇多宠爱她,按着男孩子排行给她封了四公主。还在她身边放了影卫。
可是谁能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当时才八岁吧,就能在秦王妃怀孕,秦王离京的情况下掌控秦王府。那些明枪暗箭、魑魅魍魉、阴谋诡计统统被她挡下了。
她保护了新帝,让秦王大哥入住东宫,这是他输的根本原因,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没有四妹会怎么样?
他会顺利登基,勤政爱民,教育他的儿子,带着他去看着“太平盛世”。只是想想罢了,实际上他早就输了,从他傻傻的拒绝了陈阁老的提议阻挠新帝登基,想要在政绩上压过新帝,他就不会赢;把成功的希望放在对手出错上面,不是认输是什么?
他一直很明白的,只是他说出来,没人会信的,再加上终究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开始决定竞选宗人令,只是可笑的是,他连宗人令都没捞到手。
站起身来,宣亲王大笑三声,大步离去。
众人正在恍惚之中,嘉颖大长公主上疏,陛下问责,宣亲王认罪,他们怎么不敢相信呢?
魏玉颖也有些感慨,还是在天机营密档发现的,原来父皇带着二哥见识过“太平盛世”,也就难怪二哥的有些行为自相矛盾了。
想到这,她连忙道:“臣告退。”
不等魏明晟回答,便追着魏玉顺而去,终是在宫门口见到了他。
“二哥。”魏玉颖这样唤他。
魏玉顺看向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掩饰,复杂极了,顿了小一会,才道:“真是好久没听到四妹这么唤我了。”
“二哥若是喜欢,以后便一直这样叫你可好。”魏玉颖道。
“你还是唤我二皇兄吧,若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魏玉顺侧过身,不再看他。
“既然二皇兄也同父皇一起看过‘太平盛世’,往日多种所举也有了解释,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也不明白,为先皇兄追谥为‘怀’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那个尤侍郎是陈阁老对我最后的试探。” 魏玉顺长叹一声,“但是我没反对,这件事看着就不能成功,我估计背后还有其他推手,不是宋老头,就是磊堂弟,你觉得会是谁呢?嘉颖皇妹。”
魏玉颖避开了问题,只道:“难怪陈阁老先是放权发难,又是直接上疏乞骸骨。退的一干二净。”
“嘉颖皇妹,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临川郡的大坝镇的决堤了吗?”魏玉顺再次看向魏玉颖,“万家每年给我进献四十万两银子,都被拿来栽培下属,我的舅兄得到了也不少,巧的是他做过临川郡守,他就是因修建堤坝有功才得到升迁。所以他才对临川郡的水利一事瞒不上报。可为什么呢?二十年未到,怎么就决堤了呢?”
当然是决堤了的,不过是人为的,那些死掉的灾民不过是被转移了,淹掉的大部分都是荒田野村,准备改修河道的。可魏玉颖不能回答他。
魏玉顺根本不在乎魏玉颖的答案,一个人上了马车,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装的风轻云淡,到底是意难平,只是既然已经认输,便认个彻底吧。
第88章 恭亲王
圈禁宣亲王的旨意也真正到了宣亲王府。没有问罪,没有夺爵,甚至连场面话都不多,干巴巴的就圈了宣亲王,这个局面比宣亲王妃设想的任何一个境地都要好。
她不由的松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觉得没有错,娘家保住了,夫家也保住了,只是…她蹙起眉头,到底是对不起王爷。
宣亲王被圈让金陵巷道间残余的年味,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年号的变更,朝堂迎来了第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锦衣卫重出禁卫军,时不时的便出来拿人,金陵的百姓们隔三差五便看见有官员被查抄府邸,但好在这些锦衣卫虽然看着凶神恶煞,但没有丝毫欺负平民的意思。
而真正让金陵活跃起来的,当然是圣上重开恩科一事,一来朝堂两大派系官员落马,职位空缺不少;二来,新帝要建立自己的班底。科举出仕皆是天子门生,如此两全其美之事,魏明晟自然是要做的。
魏明晟没有点董阁老或是于阁老做主考官,而是点了眼看着即将致仕的刑部老尚书。其中意味不难琢磨,魏玉颖拿到了消息,会心一笑,平衡局势倒是深得其中三昧,但是做的也太明显了。
陈阁老致仕,董阁老托孤重臣地位超然,于阁老先帝伏笔名声在外,可魏明晟不想二人再添尊荣,吏部尚书是天子外家,户部尚书立场不明,提溜出个即将致仕的刑部尚书,真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在魏玉颖的关心之中,雏鹰展翅,还是要自己去飞翔的,她就跟着大面上不错就好。
魏玉颖默默翻着最近天机营送来的情报,忽地停止了翻页的动作,只见那纸上写着:冀州鲜卑突袭边境,冀州军惨胜。
镇北王府的镇北军也在冀州军,金陵的雪还没有融化,更何况冀州边境,往年从没有过在这个时间段来袭的例子,前段日子还说抵御了鲜卑的打草谷的行为,怎么深冬季节,反倒再次来袭。
算算日子,天机营的消息传得快,应该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仔细算算竟是还没出正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魏玉颖心中惦记的那个他,自然是夏绍凡。那么此时他在干嘛呢?
夏绍凡正与几位将领商议战后统计。
“这次鲜卑来袭突然,虽然警戒及时,到底是损失不小,死亡人数算不上多,可受伤的不计其数。”说话的正是镇北王府的嫡系之一,郭将军。
夏绍凡点点头,一旁的军需官也跟着道:“的确如此,我军粮草一直丰足,但这一仗下去,草药储备一下子下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