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几位幕僚低头垂手,默默不语,其中一个眼里闪过不屑,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一副谄媚的样子道:
“嘉颖大长公主如此不给陈阁老面子,简直在明晃晃打王爷您的脸,不如我们放出消息,给他泼点脏水!”
这话实在是说到了宣亲王的心坎上,他望着这个平日不怎么说话的幕僚道:“继续说。”
“嘉颖大长公主现在很明显就是站在小皇帝那边的,我们现在给她牝鸡司晨的帽子。”
幕僚一边说一遍观察宣亲王的脸色,见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色舒缓了不少,继续说道,“等到日后再发生类似事情,我们也让御史参她!”
“那几个御史连石御史的一半能力都没有。”宣亲王迟疑道,人的名,树的影,石御史这次能够成功压住尤侍郎和其他官员,还是“功”在平时!
“那就多找几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幕僚不怀好意的说道“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坏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王爷?”
“好,就这么干。”宣亲王站起身来,“魏玉颖这个臭丫头,以前在父皇跟前没少替魏玉灏说好话,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是该给她个教训。”
其他人相顾无言,王爷这是魔怔了嘛?
嘉颖大长公主府。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魏玉颖打开广月递过来的信,随手递给郭长史。郭长史看着端正有力的台阁体,问道:“不知是敌是友,能请得动石大人这块硬石头!”
“似敌似友,非敌非友。”镇北王府啊,夏绍凡这样做会不会激怒夏启松啊?
魏玉颖说的含糊,郭长史却有了计较,却见魏玉颖没有继续的意思,便知趣的说起这件事:“石御史这一参,虽然让此事平稳度过,但是对殿下的计划却产生了阻碍!”
当初,魏玉颖想从内务府大总管一职介入朝堂,后来因胡德全的缘故,便改变了注意。
胡德全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但他掌管内务府八年,肯定比魏玉颖深谙此间规则。以其小儿为质制约他,可以让魏玉颖省心省力,腾出手来面对朝堂之事!
这次当堂自辩是魏玉颖准备再次介入朝局的一个开端,没想到却被石御史截了胡。
虽然夏绍凡插手打乱了她的计划,魏玉颖一点也不生气,心底还泛起一丝甜,夏绍凡无视她层层叠叠的心墙,轻轻地触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如一滴水滴入心海,泛起阵阵涟漪。
“此事如此解决倒也是好事,毕竟是皇兄的身后事,牵扯太多难免惹人非议。”魏玉颖说道。
郭长史点头比表示理解,来回拉锯的话,说不定会被史官记上一笔。“那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
“本宫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不过需要先查查魏氏祖训和族规。”
镇北王府。
“石御史的事情是你做的。”夏启松肯定的说道。
面对夏启松审视的目光,夏绍凡也不避开,平静道“是。”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她。”
夏启松眯起眼睛,缓缓问道:“你还没死心?”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如此罢了。”夏绍凡垂下眼眸,似乎有些不甘又不得不认命。
夏启松怔怔不语,挥挥手让夏绍凡离去了。夏启松捏了捏眉心,他突然希望百日国丧赶紧过去。这样夏绍凡就可以前往冀州,他也不用这样提心吊胆。
夏绍凡离开过后,去给夏徐氏请安之后,有回到了清风苑,看着一墙之隔的大长公主府,默默不语。
夜色一点点变浓,月光也躲进了云层,林青走了进来道:“王爷,都安排好了!”
闻得此言,夏绍凡二话不说,向前疾跑两步,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了镇北王府与大长公主府的墙,墙那边正有两个巡逻的府卫,见此却一声不吭。
夏启松对他们二人也是旁若无人,几个纵身便向着后院掠去。二门、花园、值房。一处处建筑夏绍凡早已铭记于心,又躲开两拨巡逻的府卫。
夏绍凡已经看见含光院的大门了。
第48章 夜谈
是夜,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了云层,清冷的月光洒进了含光院,与透出窗格的暖黄烛光融为一体,朦胧而又温暖,显得格外诱人。
夏绍凡隐在灌木丛中,脸上光影斑驳,神色不明。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闺房,隐约间可以看见几道纤细的倩影。不知过了多久,淡云带着两个小丫鬟退出了房间。
她不喜欢有人在里间服侍,夏绍凡思量着,要不要进去。
月亮再次躲进了云层,门内的烛光暗了几盏,剩下两盏像幽幽的灯光在黑暗中犹如灯塔。又过了良久,估摸着魏玉颖已经睡下。
夏绍凡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走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七月即将离开,他的脚忍不住向着房间迈去。
夏绍凡悄无声息的接近窗户,一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夏绍凡轻轻推开窗户,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
就看一眼,他这样想到。
“夜闯深闺,可不是君子所为。”夏启松转过身来,只看见魏玉颖将伸直的手臂放下去,一点寒芒闪进他的眼底,以他多年从军经验,应该是袖箭。
“在自己府中也需要带着袖箭吗?”夏绍凡下意识的问道。
魏玉颖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要不我送你两个暗卫。”夏绍凡不答她的话,诚恳的建议道。
鸡同鸭讲,魏玉颖转身点亮了几盏蜡烛,坐到了案前,夏绍凡亦步亦趋坐在旁边,看着满桌的宗卷,显然之前一直在忙。
“要喝茶吗?”魏玉颖熟稔的问道。
夏绍凡摇摇头,魏玉颖便再次问道;“你来干什么?”
“国丧之后,我要回冀州了。”夏绍凡直截了当的说道,“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今天早上你不是看过了吗?”魏玉颖奇怪道。
夏绍凡:···
“石御史的事情是你做的。”与夏启松一样,肯定的语气。
“是我做的。”声音微微上扬。
为什么会有求表扬的错觉?魏玉颖眨眨眼,夏绍凡依旧木着脸,除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为什么?”难道自己在醉乡楼说的不够明白?
“此间有佳人,吾心悦之。”夏绍凡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中荡漾着满满的爱意,冷峻的面庞也柔和起来。深夜、暗室还有疯狂滋生的情愫。
哪知魏玉颖却不为所动,煞风景的问道:“你还没死心?”
夏绍凡仿佛早有预料,随即道:“男未婚,女未嫁,我为什么要死心。”
魏玉颖哑然,仔细打量着夏绍凡,夏绍凡大大方方的任她审视。
“哪怕水中捞月?”
“或者一无所有。”
夏绍凡只是表决心,而魏玉颖却在他的话语中想到一种极其危险的可能,转念之间,魏玉颖轻叹一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直指内心的问题,夏绍凡无法给出答案,实际上他也曾扪心自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想来是你得不到之后的不甘心,之后渐渐上了心,你的喜欢我很感动,但我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看似理智分析的话语中带着凉意,“你是不甘心,而我是感动,这样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你还年轻,才十五岁,难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魏玉颖循循善诱,口气俨然像个长辈。
夏绍凡听着魏玉颖的话,心下立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听到魏玉颖说他才十五岁,闷声说道:“你也就十八岁。”
魏玉颖垂下头,抬起手,翻开宽大的衣袖,只见她洁白的手腕上别着一个精致的“护腕”,三枚箭头隐藏在其中,闪着寒光。
魏玉颖轻轻摸着“护腕”,轻声说道:“你知道吗?这三枚袖箭都淬了见血封喉的毒。”魏玉颖抬起头,妖媚地笑着,眼神蛊惑人心。
“我见识过许多黑暗,它们不同于战场的狼烟纷争,尔虞我诈、钩心斗角都是小事,兄弟阋墙、父子相残更不在话下,就连未出生的孩子也可以是旗子、利益、眼中钉、肉中刺。”
魏玉颖缓缓说道,“而我也涉身其中。你知道吗?我杀过人。”
夏绍凡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