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看向魏玉颖，魏玉颖点点头。舒云下了马车，对着马上的夏绍凡做了一个蹲身福礼。
“舒云见过镇北王，长公主殿下多谢镇北王让道之情。”
夏绍凡看着舒云，姿态恭敬，言行举止之间带着几分淡然，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在里面。
透过奴才就能看出主子是怎么样的，她似乎不是个简单的吃着栗子糕就会笑的女子。但至少她应该喜欢吃栗子糕。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夏绍凡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把这个转交给长公主殿下！”
“是。”舒云双手接过。
魏玉颖打开纸条，入目一看便是整整齐齐的小楷，行文之间跌宕起伏，似利剑破空。究其内容，不过是一份栗子糕的配方罢了。
见字如人，魏玉颖心头一颤，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吩咐道：“走吧！”
夏绍凡就看着舒云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出发了，没有回话，没有停留。夏绍凡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眼神复杂。
“这件事，我不希望我父亲知道。”
“是。”林青和卢雄相视一眼，掩下彼此眼中的惊讶。
夏绍凡撂下这句话就翻身上马，远远地缀在长公主车马后面，仿佛自己刚刚说的话微不足道。夏绍凡目送长公主的车马进了府，才提起马绳，提起了速度，回了镇北王府。
今天是新任镇北王第一天上朝，夏启松和夏徐氏正等着夏绍凡一起用早膳，当官的在上早朝之前都不会正经吃早饭，只会吃些糕点之类的垫垫肚子，以防在御前失礼。
只是这顿早饭的气氛有些不同，夏绍凡自是如往常一般，不动声色。夏徐氏却有些小心翼翼，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夏绍凡。夏启松却是面色微沉，看起来有些生气。
一顿低气压的早饭之后。
“夏绍凡，你跟我来书房！”夏启松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负手走在前面。
“绍凡”夏徐氏叫住了准备跟上夏启松的夏绍凡，替他整了整衣领，小声而担忧的说道，“今天冀州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之后你父亲就这样了。”
“母亲不必担心。”夏绍凡望着母亲担忧的眼神，表情松懈了一点。“再怎么说，我也是父亲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随后，夏绍凡便紧绷着后背，追上了夏启松的脚步去了书房。
“今日早朝，可有什么发现？”夏启松不动声色的问道。
“皇上似乎看不出有什么重症的样子！”夏绍凡答道。
“还有呢？”
“今日陛下为文试武举的三甲封了官；
礼部给事中弹劾了尚武楼之事，陛下按下不提；
西北军的李大都督请旨出境，有人反对，陛下容后再议；
云南边境土司发生内政动乱；
其他的便是些天灾处理了！还有户部尚书一直叫嚷着国库没钱。”
夏绍凡有条不紊，句句道来。
“你四月一日传信冀州，让信都郡、清河郡、河内郡、长平郡四郡改换边防制度，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夏启松平静的说道。
平静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他的怒火有多大。如夏徐氏。
当然还有夏绍凡，但他并不会因此恐惧而退缩，因为他也很平静。
“旧的换防制度在交接以及布防上有一些漏洞，当然要及时更新。”夏绍凡低首垂眸，虽然有私心，但这是事实。
夏启松没有说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聪明睿智，挺拔俊朗，于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新的换防制度他也看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心急罢了，若只是想建功立业也没什么，就怕……
“坐下吧，府里的卷宗可看完了？”儿子毕竟是儿子，而不是军营里的上下级，夏启松决定迂回。
“谢父亲，儿子看完了。”夏绍凡自然乐意父亲转开话题。
“那你说说这京城里的第一世家是哪家？”
“顾家，从前朝延续至今，出过三任帝师，两位皇后，一位贵妃，六位尚书，族中子弟出仕者前后高达数百人，皆以文试出仕而非荫官。现任顾家族长承恩侯顾长学正担任吏部尚书。”
“那你知道宏源年间的王家吗？当时皇后出自王家，七大内阁大臣，两个出自王家，还有一个是王家的姻亲，六部中的重要职位都有王家的人，你知道缘何至此？”
“魏勉帝的嫡出公主嫁于王家少族长，多年无所出。王家妄想以庶充嫡，犯了大不敬之罪，王家全族被贬黜，驱出金陵。”夏绍凡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公主无子，便是绝嗣，庶子、继子皆不可。不止王家，你知道魏勉帝在位时，一共废除了多少爵位，灭了多少世家吗？”夏启松问道，不待夏绍凡作答，便自问自答：
“十一个爵位，四个两百年以上的世家。如果没有魏勉帝这一番动作，何来魏兴帝的天顺之治！”
夏启松接着又道：“人人都说，魏勉帝好大喜功，功绩平平，喜怒无常。可你要记得，即使是我们镇北王府，魏勉帝也曾夺取冀州军权，虽然被赐还，可是镇北王府本来掌控冀州三十郡中的二十郡，后来却只有十二郡！你知道为什么吗？不仅仅是冀州大乱，还有镇北王府不朋不党，三代单传，还没有族人。”
是的，没有族人，赫赫镇北王府，几代单传，现在不过只有夏启松和夏绍凡两个人罢了，如何叫世家呢。
这也是为什么顾家是京城第一世家，夏家却不是。人丁兴旺才是家族兴旺之本。没有人或者说，没有子嗣，就什么都是空的。
第26章 心累
前朝末年，群雄逐鹿，夏浩烈在魏太祖旗下逐渐崭露头角，到后来封了镇北王，一直有“族人”上门请其归宗。
可惜全部被夏浩烈一枪给扫了出去，说是骗子还送去了京兆尹府。
后来放出话来，他夏浩烈吃百家饭长大，幸得恩师教导武功，得魏太祖赏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族人，凡是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行事的“族人”都是骗子。
因此夏家的宗祠内每一列竟然只有镇北王孤零零的牌位，只多了一块夏浩烈恩师的牌位。
夏家立宗祠与大魏立国时间差不多，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族谱竟然才堪堪记完一本。
看看皇室，虽然当今魏帝子嗣只太子一人，可宣亲王三子四女，恭亲王五子二女，宗室营里姓魏的估计都快两千多人了。
夏绍凡沉默了，夏启松说的全是事实，镇北王府一直收养战孤，实际上是在变相的发展“族人。
战孤意味着无父无母无宗，夏家培养他们长大成人，因此，也一直对夏家忠心耿耿。但真正能够培养起来的多是稚童，数量实在太少。想他身边的林青和卢雄，还在他的祖父收养的。
“我知道了。”夏绍凡想起魏玉颖车马远去的场景，有些落寞。
夏启松看着夏绍凡难过的样子，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正确的。念及至此，他乘胜追击道：
“如果嘉颖长公主只是个普通的公主，凭我们镇北王府的地位，真的娶了，处理得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启松的话成功引起了夏绍凡的注意力，嘉颖长公主有什么秘密不成？
“人们说起嘉颖长公主会说些什么呢？公主生而丧母，长于秦王府，受两帝宠爱。还有呢？”夏启松看向夏绍凡，示意他回答。
夏启松的神情郑重，夏绍凡知道这是他谈政事才有的神情，心里有些诧异。如果没有之前春宴和之后的见面，想到嘉颖长公主，能想到什么呢？除了夏启松刚刚的几句话，竟再没有什么只言片语。
长公主平日住在皇宫，极少参加京城贵女的宴会；偶遇天灾人祸的时候，也没有过捐款；
总的来说，长公主在京城竟无丝毫的名声，不论好的还是坏的，仿佛她只是一个摆设，只是这个摆设的名字叫“公主”罢了。
“是不是什么都没有。”虽然夏绍凡木着神情，夏启松还是看出夏绍凡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诧异。“对于一个公主来说，没有名声才是最好的名声！”
夏启松继续道：“可是一个人说过话，做过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想想你自己。”
在夏绍凡没有去冀州之前，金陵城流传着镇北王世子，年少有为，寡言少语，丰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