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眸,她抓住席间案上琉璃盏里的银刀,毫不犹豫的刺向太上皇。
他不躲也不避,任由刀刃没入胸膛,一刀,两刀,三刀……
太上皇眼眸低垂,望着身前被血浸透的衣襟,微微挑起唇畔:“赢妤,你感觉到了吗?”
她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仇恨之中。
司徒声冲到她身边,从她手中夺走了银刀,他叩住她的双肩,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想死吗?你是不是想死?”
她置若罔闻,面色惨白的瘫倒下去,双手重重的叠放在心脏上,痛苦的蜷缩起了身体。
太上皇抿唇一笑:“原来你也能感觉到。”
书中记载,凡续命者,会与之悲喜相通,感官相通。
她受伤时,他亦会感觉到痛苦。
她快活时,他亦会感觉到欢愉。
所以当她生赢岚和司徒声时,他便细细体会着她的痛苦和煎熬。
所以当她和司徒霍翻云覆雨时,他便会孤坐在殿中,失眠到天明。
在每一个深夜,他驰骋那些看不清楚容貌的女子时,他都急切的想要知道,赢妤是否能感觉到,他相隔万里赠予她的欢愉。
原来,她也能感觉到。
数十个血窟窿在汩汩淌血,但他的嘴角在笑。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倏忽袭来一道劲风,他几乎是本能的拎起了染血的长剑,在刹那间听风辩位,朝着身后挥剑而去。
袭击太上皇的人是太后,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长剑刺穿了太后的身体,她手中高举着的花瓶,从指间滑落,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
“没人可以杀了我。”太上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于这个当了他几十年妻子的女人,眸中却没有一丝怜悯:“你更不配。”
太后在笑,笑的那么肆意,哪怕鲜血溢出嘴角,她也依旧在笑:“你真可怜啊。”
太上皇眯起眼眸:“你说什么?”
“你披着人皮,却改变不了你是蛆虫的事实。”
太后攥着锋利的剑身,一寸寸将剑刃抽离:“你爱的人想杀你,爱你的人被你杀死,你站在巅峰又如何?”
“不过,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罢了……”
她的声音消失了,又似乎并没有消失。
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嗡鸣,其中夹杂着她气若游丝的嗓音——不过,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罢了。
不,他不在乎。
只要赢妤在他身边,没人爱又能如何?
在嬴珰头颅落地的那一瞬间,嬴非非就吓得晕厥了过去,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醒来之后,却看到她的母后也倒在了血泊里。
她毫不犹豫的扇了自己两巴掌,但梦还是没有醒,那隐隐作痛的脸颊告诉她——这不是梦。
嬴非非满脸泪痕的攥住八棱竹节鞭,她朝着殿下冲去,还未冲到太后身旁,便被林瑟瑟拦了下来,以手为刀将其砍晕了过去。
最开始嬴珰死的时候,林瑟瑟生怕她们母女两人干出什么来,便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后来见嬴非非晕厥,而太后除了痛哭以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也就没再盯着太后看。
谁料太后会突然冲上去,她想拦都没拦住,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后死在了她面前。
她没能拦住太后,绝不能再看着嬴非非过去送人头。
保和殿上的鲜血,已经足够多了,倘若再不结束这一切,怕是还要有更多的人相继死去。
“我哥哥今日并非弑君造反。”林瑟瑟抬起眼眸,看向太上皇:“你不是万贵妃所生的太子,而是祺嫔生下的三皇子。”
“你自学了西域蛊术,在景阳宫暗室中炼制异面蛊,利用宝乐公主将蛊虫带到太子身上……”
蛊虫会在夜里扎根到太子脸上,悄无声息的吐出薄如蝉翼的丝线,一寸寸克隆他的面容,直至完全还原出太子的容貌。
那蛊虫吐出的丝线,会紧紧裹住太子的脸,像是贴了一层透明的面膜,但太子本人却毫无知觉,只是能感觉到像是过敏一样的刺痒。
太上皇想要收回那张脸,就必须见到太子,可他被囚在景阳宫里不能离开,根本不可能见到太子。
所以他玷污了宝乐公主,又主动承认下此事,当他被投进水牢里,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太子是宝乐公主的亲哥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毁掉自己妹妹的罪魁祸首?
他如愿的在水牢里,看见了怒气冲冲前来找他算账的太子。
太子要单独对他施刑,他便趁着狱卒不在,放倒了太子,将太子脸上异面蛊所织成的人皮换到了自己脸上,又将自己脸上的异面蛊换到了太子脸上。
他换上了太子的衣服,而太子则在昏迷中,被送回了水牢里,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林瑟瑟隐去了宝乐公主失贞的这一段,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直将众臣听得一愣一愣。
其实,这些并不是祺嫔告诉她的,大部分也都是林瑟瑟的猜臆。
她问祺嫔,太上皇是如何做到偷天换日,夺走了太子的脸。
祺嫔便翻箱倒柜的找到了压箱底的禁术,翻到‘异面蛊’的那一页给她看。
她根据书上所写,大概推测出了这些真相。
因为太子已经死了,她也无处求证,所以她原本是不想说出这些事情的。
可她如果不说,今日一过,但凡殿上有一个活人,司徒声弑君谋逆的行为都会被载入史册。
“是那哑巴告诉你的?”
“看来,是寡人小看了你。”太上皇看着林瑟瑟,突然笑道:“既然都被你说出来了……”
他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了他寒玉似的脸庞:“那么,这场游戏就到此结束吧。”
第85章 、八十五个皇后
棠色绸袍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血花,衬的他皮肤雪白,似是无间地狱中盛放的曼珠沙华。
除了宝乐公主以外,没人见过他的容貌,殿内隐隐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众臣凝视着他的脸,皆是久久不得回神。
鲜少有人听闻过三皇子的事迹,只知道晋国钦天监曾道三皇子男生女相,生的似是妖孽阴柔,将来必成祸国灾星。
晋国信鬼神,仅仅是谣言盛传,三皇子和祺嫔便被晋武帝一并囚进了景阳宫,至死也未踏出景阳宫半步。
当初还有不少知道内情的人,私下同情过三皇子,什么男生女相、祸国灾星,不过就是晋武帝不愿让三皇子继承皇位,找来的托词罢了。
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仅仅是托词而已。
太子被三皇子杀了,晋武帝紧接着驾崩,万贵妃相继离世,刚刚皇帝也被他推出去挡了刀。
如今不知从何处认了一个义子,非要按头说是晋国皇族血脉——就算是皇族血脉,但三皇子杀兄篡位,他的子嗣又如何能登基继位?
更令人作呕的一点是,如果不让他的子嗣登位,赢家便再无其他血脉可以继承晋国皇位。
殿内响起嘈杂的私语声,眸中大多带着嫌恶和鄙夷之色,却丝毫不知太上皇根本不在乎他们同不同意。
相比反应迟钝的大臣们,燕成帝看着太上皇手上的人皮,心中顿觉不妙。
同为帝王,他自然明白太上皇这举动意味着什么,太上皇揭掉人皮,坦白的承认下此事,可并不是要听天由命。
若是他没猜错,太上皇必定留有后手,现在便是准备杀人灭口,将保和殿内的所有人都封口。
他前来晋国乃是认亲,因路途遥远,又时间紧迫,他不便带太多护卫,就只带了几百死士随从身后。
毕竟是认亲,不是来干仗,他不可能带着那诸多死士,在晋国皇宫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留了条后路,让死士们守在晋国皇宫外。
半个时辰内,以鞭炮声为暗号,倘若他没有派人及时回应,那死士们就会强闯皇城。
如今之计,唯有拖延时间,等那暗号作响。
“晋元帝,此乃晋国之事,朕不欲插手。”
燕成帝虎口紧覆在腰间佩剑上,面无波澜道:“待朕携妻女平安归国,自会如数奉上约定的城池和马匹兵器。”
这一声晋元帝,便是想告诉太上皇,他并不在意太上皇是不是真正的晋国太上皇,也不准备掺和晋国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