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活下来再说吧,”温初月拿开面具冲阿飞笑了笑,“我叫十七。”
说完,重新戴上面具,混入东门后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大火在前殿烧了好一会儿了,时不时传来梁柱坍塌的声响,间或有山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总能人群中掀起新一轮的骚动。再任大火这么烧下去,整个阎罗殿都能化成灰,管事的不得不把可调动的人都召集过来,一半人帮忙灭火,一半人帮忙核验身份快速疏散人群,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到西门的动静,温初月稍稍放下心来,专注于演好一位无端受到牵连的“无辜群众”,和周围人一起叫苦连连。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温初月道:“客官,到您了,请跟我过来。”
“哎,总算到我了,我说你们动作也太慢了,再晚一点儿我可就化成灰了。”温初月跟在管事后面,像模像样地抱怨了一句。
管事闻言一点也不窘迫,泰然自若地笑了笑,道:“客官,实在抱歉,今儿个是有贼人故意为之,我们慢一点也是谨慎起见,好把混进来的贼人揪出来,还请您见谅,若是今日不把那奸佞小人揪出来,难保他不会再度混进来,威胁到各位客官老爷的生命。您放心,只要您是我阎罗殿的客人,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护您周全,就算您化成灰了,我们也得给您拼回来,不然哪还有人愿意光顾我们阎罗殿呢?”
管事一开口就知道是个□□湖,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温初月随口附和了两声,随他穿过东门,来到一个挂了卷帘的凉亭前。
凉亭四面各有一个守卫,亭中有一个头目模样的正在等候,温初月猜测他便是核验来者身份的人,刘二公子多少和他打过照面,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才进了亭中。
可以看出来阎罗殿对客人身份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温初月一进去,那头目就吩咐周围将卷帘放下来,客客气气对温初月道:“客官,请把入场票据交给我。”
温初月摸出皱巴巴的票据递了过去,那人凑在烛火旁来回翻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道:“客官,请您把面具摘下来。”
黄韫虽然不是算不上什么易容高手,但他做的面具还从来没被人识破过,且得配上特制的药水才能摘下来,否则即便是用力扯他的脸,也扯不掉那层面皮。本着对黄韫的极大信赖,温初月坦然地摘掉了银面具。
可他拿下面具之后,那头目脸上客客气气的笑容还在,眼中却透出异样的光泽。
“怎么了?”温初月下意识问道,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错,的确是渝州城刘员外家二公子的脸,只是客官,您可能不知道——”头目背过身,将那票据在烛火上引燃,烧了个干净,然后转过身,打了个响指,幽幽道,“那刘二公子早在几个月前就过世了。”
他的响指为号,温初月左右的卷帘突然被割开,两个守卫举着刀自他两侧同时砍下来,温初月矮身险险地躲了过去,身后忽然又蹿出两人,他左支右绌,连连闪躲才避过接二连三劈过来的刀刃。
“客官,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那头目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冷笑道,“下次要混进来,可别扮成死人了,不然真的会死——”
这几个守卫应该算得上是阎罗殿的精英,水平比西门那几个好太多了,温初月原本想故技重施,先攻破一个最弱的,把兵器抢过来再说,可几个回合下来,一点没占到便宜,体力还消耗了不少。
那头目看准温初月喘息的间隙,剑尖点地,一个漂亮的飞身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朝温初月的头顶刺下来。
温初月觉察到威胁时匆忙后退两步,人倒是躲过了,衣袖却被剑刃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剩下几人见机会来了,一齐合围上去。
对付那四个守卫已经很吃力了,又加上一个出招阴狠的头目,温初月手上没有兵器,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有左闪右躲。
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已经快吃不消了,力气正逐渐流失,速度也略微减慢,再这么耗下去早晚得交代在这儿,在这肮脏的地方交代了可太折损他“渝州第一娇花”的美名了,于是温初月借着躲闪的功夫快速环视了一圈,瞄准了不远处燃烧的经幡。
所幸,一大半人都救火去了,头目对捉拿他相当有信心,并没有呼叫支援,东门外广阔的平台上只有厮杀的几人和因大火掉到墙外的红砖瓦石。
忽然,温初月光顾着躲闪,没有留意到脚下,一只脚踩在落下的瓦片上,往前一滑,上半身向后倒了过去。
来人没见有多厉害,却滑溜得像条泥鳅,屡屡从几人的刀剑中安然穿过,打了老半天才破了一只衣袖,几人早已没了耐性,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丝破绽,头目率先反应过来,后腿用力一蹬,朝温初月猛扑过去。
他的剑尖朝着温初月的心脏直直刺了过去,失重状态下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躲过,却见温初月后脚尖轻轻点地,重心往后一压,微微一歪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与他错身而过。
剑刃贴着温初月的脸划过,快如雷霆的致命一击竟然只在他脸颊上吻开一道血口子。
与此同时,温初月借着腰力弹起身子,扯下了头顶上熊熊燃烧的经幡,飞快地裹在那头目身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形势反转只在一瞬间,头目忽然被着火的幡布裹住,一下就慌了神,他左手被裹里面,只能一边来回滚动一边用右手胡乱地挥剑割开身上的幡布,就在他一剑从胸前划过的时候,剑刃忽然被人用力一踩,直接没入胸膛。
温初月一个利落的闪身紧接一记漂亮扫腿逼退围攻上来四人,低头看了一眼,不慎诚心地说道:“啊抱歉,不小心踩到了。”
地上的头目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没灭干净的火苗很快卷土重来,火舌舔噬着绽开的血肉,空气中传来血肉烧焦的味道,头目发出的哀嚎声越来越小,几个守卫愣在原地没敢动,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
“来人呐,老大被人杀了!”一个守卫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往东门跑去。
温初月倒是不怎么介意,他发现黄韫这面具不怕水不怕扯却怕火烧,这一会儿功夫边缘已经起皱了,反正身份也已经暴露了,温初月不紧不慢地撕下脸上的面皮,从余烬抽出剑随意往地上一戳,用指腹抹掉了脸上的血痕,抵在唇上舔了一口,轻蔑地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杀人了,下一个是谁?”
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阎罗殿,脚下是阎罗殿头领的骨灰,绝美的脸上展露出嗜血的笑容,像一只于火焰中涅槃的邪性凤凰。
这一夜,山间挂着一轮血月,阎罗殿的大火彻夜未熄。
第75章 狂歌肆酒(3)
温初月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去找黄韫,把他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痕处理一下再回来,毕竟从阎罗殿逃出了几乎折损了他半条命。
他已经许久没尝过与人搏命的滋味了。
自打有了赵未这个冤大头之后,温初月大多数时候也就动动脑子握握笔,专心扮演幕后角色,脏活累活生死相搏都有赵未的人在前面顶着,别院有人监视的时候也有赵未的人帮着周旋,让他不至于过早地暴露。
现在想来,当初温初月与赵未达成交易时提的条件,让赵未为他提供“一个凭依,一个庇护”这一句指代相当宽泛,赵未积攒的人脉财力和情报都可以囊括其中,也就表示温初月可以随意使用赵未的各种资源,买卖之划算实属难得,也不知道当初嫌这要求太小家子气的赵未后悔不曾。
当然,他现在后悔也晚了。
手握着四皇子的资源,温初月完全可以蛰伏在最安全的幕后运筹帷幄,大可不必像今天这样为了谁拼上性命——温初月本来也没打算做这么过火的,他原先的计划是自己先过来踩踩点,过后再让赵未出面把阎罗殿一锅端了,只是他看过牢笼中的景象之后,心中某处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这半生为了能顺利活到复仇,一直都小心谨慎、冷静从容,还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冲动过,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意气用事,也明白这一夜的疯狂都是因为谁。若是黄韫知道他一个半死不活的瘸子只身一人把阎罗殿搅得天翻地覆,怕是要把他连续骂上十天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