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阮慕阳别过头没敢看他,绕到他背后推他出了茶馆。
这是阮慕阳一天之中第十次按捺住想要吻他的冲动,他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那人冲他微微一笑,他就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吻下去。那夜旖旎的梦像是给他坚定的心房豁开了一道裂隙,欲望顺着裂隙一点点流出来,裂隙被侵蚀得越来越大,就有更多的恶念涌了过来,业已形成溃堤之势。
“等回营之后一定要向师父好好讨教如何自控。”阮慕阳暗自盘算着,却又想到自家师父好像也没什么自制力,不然也不会对季大人做出那档子事——第二天一早阮慕阳见到梁皓时他身上没有酒气,可见两人并没有喝多少酒,他和季宵之间的事绝非酒后乱性,说是酒壮色胆还差不多。季大人丰神俊秀,自家师父色令智昏火气上头好像也并不奇怪。不过从两人浓情蜜意的后续看来,那夜的事大概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他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险恶至极的念头——梁皓和季宵如此,自己和主人又如何,若是强行占有他,他是不是也能属于自己?
阮慕阳看着温初月被兜帽盖住的后脑勺正想得出神,怀中忽然飞进来一只红纸鹤,他向纸鹤飞来的方向望过去,见对岸窗边坐了个姿态妖娆的姑娘,姑娘冲他抛了个媚眼,示意他打开看看。
“主人?”阮慕阳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去征询温初月的意见。
“人家给你的,看我干嘛?”温初月头也不回地说,“打开看看呗。”
他依言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首露骨的求爱诗,背面还附有姑娘的芳名和唇印,再回头一看,才发现对面河畔朱漆的楼里满墙都是搔首弄姿的妖魔鬼怪,而岸边流连的尽是些春光满面的男人,有些正在招揽竹筏渡河。
他立刻就联想到营中常有人提起的“红楼”,还有个老兵一直吹嘘红楼里有个姑娘对他念念不忘,夜夜关窗谢客,红灯只为等他点。阮慕阳拿纸鹤的手倏然一松,颤声问道:“主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怎么,这鸳鸯纸如此烫手吗?”温初月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看像什么地方?”
“主……主人,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对岸关了窗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欢爱的声响,偏偏阮慕阳听力又极佳,污言秽语接连不断地传进他耳朵里,窘得他满脸通红。
温初月盯着他通红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满意了,笑道:“好啊,我们快点回家,不然准能被纸鹤砸死。”
两人说话的间隙就有纸鹤源源不断地飞过来,姑娘们手上还没个准头,阮慕阳周围被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些落到了温初月身上。有几位姑娘见阮慕阳不搭理自己,直接隔空对他喊话,各种大胆直接的言语不绝于耳,他逃似的带着温初月离开了。
出门前温初月逼着阮慕阳换下了打满补丁的旧衣裳,给他找了件贵气的银丝白袍,发上的白玉冠也是温初月亲自替他戴上的,就导致阮慕阳在一群形容猥琐满脸□□的汉子堆里格外显眼,纸鹤自然紧随而至,他们走到哪儿,纸鹤就飞到哪儿,引得行人唏嘘不已,嗟叹连连。
阮慕阳怕纸鹤砸到温初月,更怕有姑娘看到他兜帽掩藏下的脸,将他挡在自己身侧,却还是有一只纸鹤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落在温初月膝上。
温初月倒不像阮慕阳这样紧张兮兮的,将那纸鹤拆开,捏起嗓子,用唱歌似的语调念出里面的诗:“郎心若流水,妾身如落花,落花倚流水,流水眷落花。落花非长久,妾心似游鱼,愿伴郎君侧,愿承郎君欢,日日相守候,夜夜共相依。”
“主人,您别念了!”那诗虽直白俗气,可温初月的嗓音温润好听,阮慕阳听得耳根都快红了,想从温初月手里将纸鹤夺过来扔掉,却被他一扬手躲过了。
“不念就不念,你凶什么?”温初月不满地嘟囔道,将手里的纸翻过来,“我看看啊,这位梨花姑娘都愿意与你‘日日相守候,夜夜共相依’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不说‘夜夜’,一夜她肯定也是愿意的……”
“主人,莫再取笑我了!”这回阮慕阳没让他再逃脱,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从他手里把红纸抠了出来,正欲撕碎扔掉,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按住了。
只听一个男人不客气地说:“小兄弟,姑娘们向你扔纸鹤是看得起你,你却随意糟蹋姑娘们的心意,今日若是别的姑娘也就算了,可我在梨花姑娘窗前徘徊了数日,不见她扔出一只纸鹤,却扔给了你,你若是她的良人我也就认了,可你居然要撕毁她的一片真心,如此糟贱美人,恐会断子绝孙啊。”
那男人来势汹汹,身后还围了一圈看戏的,阮慕阳怕温初月无端受牵连,只想尽快息事宁人,低声道:“这位公子,在下并非糟贱美人,我二人只是从此路过,无意流连风月……”
第58章 从此不敢看观音(7)
抓住阮慕阳的男人长得不十分起眼,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和高大匀称的阮慕阳一对比,像一只滑稽的瘦猴儿,脸色却臭得很,抓着阮慕阳不依不饶道:“笑话,无意流连风月为何要打这绛河路过,人人都知道这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小兄弟,你人都在这儿了,再装成正经人不合适吧?”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阮慕阳便知晓今日这事恐难善了,转过身面对那男人,将温初月挡在身后,道:“公子恕罪,在下对此地不熟,实在不知道这里是风月场所。”
那男人自然不相信阮慕阳的说辞,依旧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阮慕阳只好不断地解释,温初月未置一词,瞥了那男人一眼,看到他满手的金戒指和发冠上闪闪发光的夜明珠,不禁皱了皱眉头。
许是见阮慕阳态度温和,一幅很好欺负的模样,男人对这长相出众的年轻人最后一点畏惧也没有了,气焰越发嚣张,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推搡起来。
当然,凭他瘦猴一样的身材是推不动阮慕阳的,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心爱的姑娘也在对面观望,男人一时急眼了,扬起手掌就要朝阮慕阳脸上挥去。
阮慕阳杵在原地没有动,他已经准备受下那一掌,为了避免将事情越闹越大,让那男人出完了气各自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那人一巴掌也伤不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男人的手掌沿着直线挥向阮慕阳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被一把纸扇拍开了。
“你做什么?”男人手背吃痛,怒喝一声。
他将手缩回怀里,神经质地搓个不停,阮慕阳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心越沉越深——不是眼熟,他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打狗。”温初月理了理衣袖,淡然道。
男人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温初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一个瘸子还要替人出头——哦,我现在相信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风月场了,你这模样怕是不能人道吧,寻欢作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男人眯起眼睛,恶狠狠地接道:“当心我打烂你的轮椅,让你爬着回去!”
他出来寻欢没带下人,但依旧不影响他大放厥词。
阮慕阳自然是见不得自己主人受一丁点儿委屈,口头上也不行,即便自己有着被对方认出来的可能,已经不管不顾地捏紧拳头打算要动手了,却被温初月用扇子在胸口上轻点了两下。
温初月回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小声道:“小十七,别动。”
阮慕阳果然不动了。
男人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不禁低声念叨了一遍:“十七?”
温初月侧过轮椅,横在那男人面前,扯下兜帽,问道:“你可是责怪我的人糟蹋梨花姑娘的心意?”
他扯下兜帽之后,周围喧闹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阮慕阳一听他说“我的人”,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面前的瘸子竟然是一位白发胜雪的俊朗公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比那白袍年轻人还要惊艳几分,男人不禁看着温初月的脸出神了片刻,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直觉来人身份并不简单,底气不足地回道:“是,是啊。”
温初月一扬头,冲对岸喊道:“哪位是梨花姑娘——劳烦各位让让,在下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