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第一次打他的时候,哑巴女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无视了他求助的眼神,快速进了自己房中,一整夜都没出来。
老仆第一次看到阿朗剥光他的衣服把他绑在冰天雪地里时,跟没看见似的,回屋披了一件衣裳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
阿朗很懂得如何对付猎物,小小年纪已然精通摧毁一个人的各种手段。通过朝夕相处的这段时日,他摸清了温初月的诸多习性,知道他怕黑怕打雷,就把他关在不透一丝光线的小阁楼里,平常就从阁楼的小窗往里送一些刚好够维系生命的饭菜,让他不至于太快死掉。
每天入了夜之后,阿朗就会把小窗打开,靠在墙外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讲一些民间异闻,只是故事的内容不像他的嗓音那般温和,多是一些妖物食人、恶鬼索命的血淋淋的故事。温初月打小就害怕这些魑魅魍魉,阿朗每每都能在他的哭喊声中满足地离开。
如果这夜雷雨大作,阿朗的乐趣还会额外增加一项。他知道温初月在这种时候对恐惧更加敏感,能发出更加令人兴奋的惨叫声,就会带上自己新得到的玩具去找他,有时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有时是一盒长短不一的钢针,有时是一根倒刺横生的藤条……
阿朗很会控制玩耍的力道,每每都能让温初月处于一种想死却又死不了的状态,然后叫来隔壁的大夫替他上药包扎,还嘱咐大夫用不会留疤的好药,等他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下一轮游戏。
那大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上药的手法却非常娴熟,温初月看到他一脸淡然的表情时,就知道这位也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求助也没用,只好闭了眼任由他处置。
偶尔阿朗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在温初月的脖子套上锁链,像牵狗一样牵着他出来遛弯,晒晒太阳,也把污秽不堪的阁楼清扫一下,当然,活动范围仅限于大宅的庭院。
有一回阿朗把他拴在院中一棵枯树上,自己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还吩咐温初月要像狗一样坐着,他蹲坐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肉,刨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截骨头。
细细的一小截,像是小孩的手指骨头。
温初月不动声色地把骨头塞到衣袖中,手心额角却出了一层白毛汗。
自那以后,他被阿朗带到庭院放风的时候会格外留意周围脚下,很快就有了不少发现。他在假山后面找到了两颗牙齿,枯树洞里找到了一幅残缺不全的小动物骨架,盆栽底下发现了像是人指甲一样的薄片……
他借着月光将收集到的东西码在桌上,竟然摆了满满一桌,他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来自各种不同遗骸的部件,忽然感觉故事里那些妖魔鬼怪都不如阿朗本人来得可怕。
第54章 从此不敢看观音(3)
温初月不是没想过要逃,准确地说,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逃走,可阿朗过于谨慎,总是用锁链拴着他的一只脚,即便在小阁楼也不会给他松开,还让他长期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根本没用反抗的余地。
温初月原本的设想是自己听话一点,表现得懦弱一点,让他放松警惕,正好自己会点功夫的事还没暴露,然后找准时机,从来送饭的老仆手中抢走钥匙再逃之夭夭,可他看到那一桌子遗骸之后不禁开始怀疑,阿朗杀过那么多人,自己真的能从他手上逃走吗?或者说,逃走之后不会再次被他抓回来吗?
经过几个夜晚的沉淀之后,温初月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有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拼死一搏,杀了阿朗。
而眼下正好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阿朗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爹忽然来了消息,说要把他们母子俩接到府上,哑巴女人没表示什么,阿朗听完以后却大发雷霆,把来传话的老妇轰了出去,说要接他们母子俩回去需得老爹带着八抬大轿亲自来接,还要给他娘一个正经名分,来弥补冷落他们的这些年。
那天阿朗太过气愤,以至于忘了拿走放在阁楼的钢针,温初月用钢针戳进锁孔打开了脚上的锁链,把针藏在袖中静静等待时机。
这是一个残夏的夜晚,似乎极其漫长,阿朗迟迟没有来阁楼,温初月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皮肤越来越粘稠,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温初月喉头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向各路神明祈祷今夜不要打雷下雨——他没有信心能在雷雨夜神经极其紧绷、内心极为恐惧的情况下放倒比他高大许多的阿朗。
若是祈祷有用,他早就不是这般境遇了。
很快,远天一道闪电直直劈了下来,夜色一瞬间被撕扯开来,他看到窗外有个人影正缓慢地向他走来,嘴角擒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手中拿着今天的玩具——一根带有倒勾的铁钎。
阿朗这一天尤为暴虐,招呼也没打一声,打开门就把铁钎往温初月脸上招呼。温初月的身体本来颤抖得厉害,却在危机时刻激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往旁边一滚,利落地闪开了。
他这一闪,阿朗就看到了地上被他解开的锁链,也顾不上他怎么弄开了锁,用脚将门一带,暴跳而起,再次朝着温初月挥动铁钎。
温初月到底只会点三脚猫功夫,手上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被阿朗追着跑,经过阿朗这么一激他腿虽然不抖了,也暂时忽略了外边接连响起的雷声,可天天只吃一小碗白米粥养出来的体力摆在那里,两个人几番追逐下来,温初月的体力就有点跟不上了,身上也被铁钎的倒刺割出一些浅浅的血口子。
同时,他也发现阿朗真的起了杀心,他并没有像原先那样下手留几分余地,挥动铁钎攻击的尽是要害部位,只要自己一个没躲过,就会当场毙命,
所以,他和阿朗必须有一个人倒在这里,就在今夜,就在此时。
几番追逐之后,温初月的手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便偷偷摸出了袖中藏的针捏在手心里,他假装体力不支躲闪不及,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往后一倒,背后受了一击,倒刺在他背上自上而下划出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污了满背,溅到了阿朗脸上。
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阿朗顿时兴奋起来,他一边狂笑着一边把挂着肉的倒勾从温初月的背上扯下来,却忽然感到两边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
他伸手一摸,竟然是两根粗长的钢针,紧接着,阿朗的膝盖被温初月用力顶了出去,直直扑倒在地,锥心刺骨的疼痛席卷而至,他整个人不停地痉挛着,抱着头痛苦地滚来滚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小阁楼回荡不止,却被窗外的雷声轻易地掩盖了去。
“多么讽刺啊,”温初月面色阴沉得可怕,一脚踩在他胸口,将他的手指掰开拔出铁钎,接着道,“这雷声竟然成了你的送葬曲——”
说着,将铁钎刺进他的胸膛,一下接着一下。
临近后半夜,风雷渐歇,温初月带着满身血污,把已经开始僵硬的阿朗从阁楼上拖了下来,从厨房翻出一把小刀让剩下两人也断了气。
他拿了把铁锹想在院中刨个坑把几个人埋了,一锹下去却敲碎了一个头骨,接着,他在挖掘的过程中发现了更多的“零件”,有人的,有动物的,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有死去很久的,也有腐肉都尚在的。
入目之处,处处惊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凭借瘦弱的身躯,在雨夜里将三具尸体和那些吓人的遗骸掩埋在一起,清早又是用怎样的表情威胁前一天来过的老妇,让她把自己当成阿朗,带给他未曾谋面的爹。
阁楼往下的楼梯上渗出丝丝血水,庭院的土地有才翻过的痕迹,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只惨白的手臂,瘦弱的男孩举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混了雨水和血水的衣服紧贴在他身上,头发丝里粘着一些凝固的血块,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目光狠戾,形如恶鬼。
老妇被宅中这番景象吓破了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堪堪点了点头,在得到温初月的允许后,踉踉跄跄地撞了出去。
他在老妇走远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后背撕裂般的疼痛,他扶着墙艰难地往隔壁大夫家挪动,终于晕倒在大夫家的大院门口。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充满草药味道的房间,听到他的动静,大夫很快走过来抚了抚他的额头,道:“烧退了,看来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