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番外(28)

作者:机智的熊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直到桃子拿尾巴扫他的脚,他才回过神来,又点了一只蜡烛,郑重其事地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仔细读了起来。

残夏的夜里有些微凉,已经过了猫会觉得热的时节,桃子发现这个人类很好欺负,除了不让自己靠近庭院的小花园以外,不管它干啥都不会多说什么,不像它那总是说三道四的主人,常常一脸嫌弃地说一些“胖”、“蠢”、“笨拙”之类虽然它不明白意思,却听起来不太顺耳的词。

于是桃子果断舍弃了坚硬的房梁,选择了人类柔软又温暖的大腿。

很快,桃子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它梦见自己在一片绿色的原野上尽情撒欢,原野上有一条曲折的浅溪淌过,水中穿梭着数不清的鱼,且都是它喜爱的品种。桃子亮出爪子去水里捞鱼,天上忽然轰鸣一声,下起了沥沥淅淅的小雨。

桃子猛然惊醒,拿爪子在脸上一抹,竟然真的摸到毛上一点水痕,愚蠢的人类竟然胆敢弄湿它细心呵护的毛发,桃子扭头愤怒地瞪着他,却发现他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

信拆开之后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齐整,有一些褶皱和墨痕,字迹还有点潦草,温初月在信里解释说是因为在摇晃的船上书写的缘故。阮慕阳就想起来前天又是雷雨夜,他尝试煮了一碗安神汤,尝了一小口,不算太难以下咽,便认为自己算是合格了,依旧抱着桃子趴在他床前睡了。

这么一想,这封信会不会是他在雷雨夜里一个人睡不着时写下的呢?那时他会不会是有些想念自己了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恨不得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了细细尝一尝,急切地想从中品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来。温初月写信意外得啰嗦,不像他平时闲散慵懒、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反而像个爱操心的碎嘴老妈子,絮絮叨叨问个不停——那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其中有一页都是在问桃子,剩下那一页一大半是在问阮慕阳,和小梅感情如何云云,还有一小半简单说了自己身在哪里要去往何处,还说预计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少说也得一个月。

阮慕阳看到这里心已经沉了一半了,他每天数着日子盼着温初月回来,宛如数着日子等待释放的囚犯,可这人一封家书又把他的刑期延长了,且还没个准话——少说一个月,多说是多久呢?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三年?

阮慕阳简直不敢深想。

天□□夕相处的人突然走了,也没给一点缓冲时间,说不见就不见,他心里就突然空了一大块,就像多了一个无底的洞,无论拿什么填都无法填满,只有空洞的思念会顺着那不见底的洞汩汩冒出来。只有每天不分昼夜地练习,让身体累到极致,才能没有余暇去想念,可只要神经稍一松懈,那思念就疯长起来,极具膨胀,撑满他整个身体,尤其是当他看到最后一句话时——

一别多日,甚是想念,待诸事平息,定当早归。

他竟然说“甚是想念”,是像自己一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疯狂思念吗?

阮慕阳在虚空中用臆想勾勒出他的轮廓,是他伏在桌前认真书写的样子,柔软的白发顺着他的肩膀垂下来,细长的影子在烛火中晃动,却怎么都想象不到他写下那句话时的表情。

桃子见那傻小子表情呆滞,不知道又发起了什么呆,自打主人走后他好像经常发呆,连冒犯了自己也没注意到,于是不满地亮爪子挠他的衣服,阮慕阳低头一看,看到它毛上的水痕,才惊觉自己流泪了。

阮慕阳在落款处极轻极虔诚地落上一吻,喃喃道:“我的神明何时才能归来啊……”

相处了这一段时间,梁皓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阮慕阳勤奋刻苦自不必说,天赋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没有习过武的记忆,身体对危险的感知却极其敏锐,反应极为迅捷,还没学会一招半式的时候,已经能在演武场的教头手底下躲过三招了。要知道那教头算得上是梁皓的师伯,梁皓小时候没少受他欺负,在阮慕阳这个年纪时别说躲过三招,起手三式之内必定会挨一记爆栗,导致梁皓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头大是他那黑心师伯打出来的。

此外,初遇的那天夜里没大注意,梁皓发现阮慕阳脸上的表情比常人要寡淡些,话也相对较少,偶尔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像一根挺拔的木头桩,但军中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乏他这种寡言少语的木头桩,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因为是新面孔的缘故,还常常会被人拿来打趣,休息的时候也会和其他人围在一起,听别人说故事吹牛皮,与兄弟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梁皓对阮慕阳唯一的不满,就是他太依赖他那神秘的主人了,梁皓分明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是个白眼翻上天、谁都不爱搭理的臭屁小子,可阮慕阳却三句离不开他主人,说起主人时表情都要柔和一些——好像那不是他主人,而是他爹,不,亲爹都没他这么粘的。

梁皓时时刻刻担心他那主人突然回来,阮慕阳就果断地将他抛弃,从此不再来了,刚练得有模有样的功夫就此荒废了,所以他听说阮慕阳的主人一个月内都还回不来的好消息,不,噩耗时,表情异常凝重地摸出一坛酒,说要和他不醉不归。

经过上次的醉酒事件之后,阮慕阳对这种能让人意识不清明的东西很是反感,本能地想要拒绝,梁皓却已经斟好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了。

同桌的副将周旬也劝道:“慕阳啊,南平关一役后,梁将军连个开怀畅饮的对象都没有,你就当是陪陪他吧。”

梁皓脸上适时露出一点悲伤之色。

俩人明明不久前才同桌饮过酒,阮慕阳对周旬这话持怀疑态度,抬眼看了看周旬,心道:“这儿不是还有你吗?”

梁皓递过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隐晦地暗示:“周副将这张大饼一样的圆脸,他不下酒啊!”

阮慕阳不知道他喝个酒还有这些许讲究,却也没再推拒,陪他喝了半宿,倾杯罄盏,过了午时才回去。

第26章 崖上苍松(8)

阮慕阳喝酒脸上不显色,那周旬又是个爱起哄的热闹角色,梁皓的牛皮又臭又长,被灌了不少酒,好歹路还能勉强走稳,梁皓本想叫他歇在自己帐中,被他一口拒绝了,便说要找个人送他,人还没找到,阮慕阳已经跑没影了。

这回梁皓拿的酒比花雕烈多了,阮慕阳没走多久就感觉眼前的小路晃成了两条,头疼欲裂,双腿似有千斤重。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像苦行僧朝圣一般艰难地回到了别院,吊着的一口气才松懈下来。他踉踉跄跄地一路撞到院门前,扶着门打算歇口气,忽然“咣当”一声巨响,扶着的门板整个倾倒在地——正是不久前被他扯松的那块,那陈旧的木板倒地的瞬间便摔得四分五裂,最终还是没能“寿终正寝”。

房梁上的猫被这一声巨响惊醒,顶着美梦被扰的一脑门官司出来看了一眼,见又是那傻小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窜回房梁上接着做梦去了。

有了上次的醉酒事件之后,它决计不再照看他,虽说这院子里是它一猫独大,可那人类也不能处处依赖它,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果然,那傻小子又犯浑了,没回自己屋里,一路跌跌撞撞进了宅子,头在门框上磕破了也没反应,随手一抹,直接进了主人的卧房。

桃子竖着耳朵听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真凉了,到底还是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跳下房梁,溜到主人房里看了看,却发现那傻小子竟然大胆地躺在主人床上,怀里抱着主人的软枕,睡得正甜。

知道主人爱干净,尊贵如桃子,平日里都不敢擅自跳上主人的床,这臭小子竟然如此不敬,衣服也不换鞋也不脱,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主人床上,若是被主人知道了定然没有好下场,说不定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被主人狠狠折磨一番再扔出去。

桃子满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至少会真诚地对待它,所以它并不讨厌他,可以的话,真希望他能在主人身边留得久一点。

温初月的软枕上还残留有极浅淡的发香,阮慕阳嗅着那香味,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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