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谷中,平时采药都是沐染一个人,他本不愿让沈呈锦跟着,可是沈呈锦坚持要来,他无法,只好同意下来。
沈呈锦之所以要跟着上山,只是想要在往生蛊发作之前尽快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等时间到了暂时躲起来。
两人穿过松林,走到一处深谷,沐染看向一处峭壁,那里生长着一株淡紫色的草药,沈呈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要采吗?”
沐染颔首,朝峭壁靠近几步,打量着可行的路线。
沈呈锦将竹篓放在地上,站到他旁边,“沐大哥,让我来吧。”
那处峭壁很陡,沐染并不会武功,她想替他试试,好歹她还是有点身手的。
沐染哪里会让她上去采药,“你在下面等着,我来。”
“那你小心。”
沈呈锦后退给他让出空间,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他不会同意,上山的这几天,沐染几乎什么都不许她做,甚至时时刻刻护着她,总怕有什么意外,沈呈锦觉得自己像个拖累,若不是急着找个藏身之地,她估计不会跟着上山让他分心。
沐染虽不会武功,但毕竟一小就生长在山里,为了采药什么样的危险都有遇到过,应付这样的峭壁,并不算太难的事。
沈呈锦看着峭壁上的人,不由牵动思绪,明明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可他却从不在意,再累再苦也都是一副温润柔和的样子。明明十分爱洁,可却愿意穿着粗布衣衫在山林中将自己弄得满身草屑泥土,愿意为那些满身脏臭的人治病疗伤,从无二话。
何为谪仙,乃是仙人坠落凡尘,仍旧愿意以一己之力普度众生。沐染就是这样一个人,原本应该如云间皎月不染纤尘,却总是褪去一身洁净凡事亲力亲为。
他说,每采一味药,便可帮一个人减轻痛苦,医者仁心,哪里会在意什么疲累脏污。
沈呈锦与他相处这几日,不由对他心生钦佩,倒也有几分理解,原身因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她出神之际,沐染已经摘到了峭壁上的草药,正要往下退,那处泥石松软,他脚下踩空,一时不妨,直接从山崖上摔下来。
沈呈锦一惊,迅速上前去接他,伸臂在半空截住了他下落的身体,一个旋身,将下坠的冲力化解。
等她站定,人已然被她扶正。
沐染站在峭壁边上,惊诧的看着她,一时怔忡。
他摔下来的地方虽不算高,但也绝不算低,下坠时的力道那么重,她如何轻易接住了自己?
沈呈锦以为他被吓到了,缓声开口:“你没事吧?”
“无碍。”沐染摇摇头。
沈呈锦过去将竹篓背上,背对着他道:“先把药放进去吧。”
沐染将药放进竹篓里,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名。
这几日的相处,他总觉得沈呈锦与过去不一样,原本只是以为太久没见的原因,可是有些生活习惯,哪里是随意能够改变的?
他心里觉得怪异,今日被眼前的小姑娘救下,更觉得惊诧不解,她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有早上的时候,一只瓢虫爬到她手上,她毫无反应直接抚开,过去她明明最怕那种小虫子,每次瞧见都要躲到他身后不敢出来。
沐染的神情愈发不解,等人回头看过来,他才收敛的脸上的犹疑之色。
沈呈锦见他仍有些怔愣,想着许是还没缓过劲儿来,道:“咱们回去吧,药采的也差不多了。”
沐染没再说什么,跟着她走了两步,伸手取下背篓背到自己身上。
沈呈锦这回没反对,由着他拿走,反正之前也是这样,他这人看着柔和温润,实则比谁都执拗刚硬,只不过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
七日之期再一次临近,沈呈锦趁着沐染给谷中人诊病的时间跑出去,托人捎话说自己上山采药。
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默默等着发作,可等了许久,预料的幻像和疼痛都没有出现。
沈呈锦茫然不解,她确定自己没有算错日子,为何这次迟迟没有发作。
等了许久,直到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声音,她才从草丛里出来,远远瞧见来寻找自己的沐染和几个村民,默默走到他们面前,跟着他们下了山。
等回了山下院中,沐染温声询问了她许久,才勉强安心,只嘱咐她日后不能一个人上山。
沈呈锦躺在床上,望着紧闭的窗户发呆,天早就黑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半点反应也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实在睡不着了,便起身打开门走到院子里。
今夜无月,黑蓝色的天,挂着或明或暗的星星,沈呈锦就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望着满天的繁星发愣。
身后的白衣人靠近,轻轻给她披上一件袍子。
沈呈锦回头去看,不算明亮的光线下,男子玉面如画,眉眼间尽是温柔之意,他只将衣服给她披上,便稍退了一步,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声音清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沈呈锦看着他许久,心里一团乱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沐大哥,你听说过往生蛊吗?”
沐染目光一凝,“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
情况不明,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眼看沐染脸色越来越凝重,她咬咬牙:“我中了往生蛊,但……”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子脸色已经白了,上前一步蹲下来,伸手搭上她的脉。
“但我忽然不发作了。”沈呈锦决定把话说完。
这脉搭了许久,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苍白到之后凝重,最后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后怕不解。
他缓了缓心绪,道:“莫要害怕,你身上的往生蛊已经解了?”
沈呈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这蛊不是,无药可解吗?”
“确实无药可解,但也只是无药可解。”他加重了那一个药字,“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见过一个秘法,往生蛊是可以被引出来的,只是如何引出,那书上并未记载。”
沈呈锦傻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何种心情,这莫不是说,她死不了了?
可是这蛊是怎么被引出来的,何时引出来的,又是谁给她引出来的,她为何全无印象
看沐染刚开始慌张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他。
她回忆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陡然想起来,宁兀语吓唬她将她带到青楼的那一天,他用匕首划伤了她的手腕,没多久她就昏过去了,难道是他?可是为什么?
沐染看她发呆,开口唤了她一声,神情少有的严肃凝重,“你中了蛊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前段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鲜少会出现这样的脸色语气,沈呈锦一时间傻了,尚且在中蛊和解蛊的思绪里回不过神,眼下又被问住。
沐染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缓和语气:“小锦,告诉我,你究竟都遇到了什么事?”
沈呈锦斟酌许久,才将事情与他大致讲了一遍,只不过半真半假。
她只说当初半路离开,是给一个曾经救过她性命的恩人送川罗,因着恩人身份不好让外人知晓,所以没让那些护卫跟着,之后又意外被恩人的对头下蛊,自知活不了了,才一个人离开,想要找个地方自生自灭。
至于路上碰到宁兀语的部分,她倒几乎算是和盘托出。
她说得言简意赅,面色也很平静,沐染此刻却已是满心疼惜,倒没注意她话中的不通之处。
他尚且蹲在她面前,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低声道:“小锦,以后有我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沈呈锦看着他的眼睛,灿若星河的眸中满含着怜爱疼惜,让她不由一僵。
她一直以为沐染只将原身当妹妹一样看待,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在原身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他虽然很温柔,可那份温柔是对所有人的,并不是只对他一人。
他的话,并没有让她觉得安心,反而觉得慌乱不宁。
难道一直是她错了,沐染其实是喜欢原身的,可现在这又算什么,如果他们是双向的爱慕,而她却占了别人的身体,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沈呈锦眼神躲闪,有些不想面对,她起身,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的不自在,“沐大哥,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快步走开,进了房间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