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湛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沈呈锦失笑,有时候,他真的像个孤僻的小孩子,不会主动去求什么,但很容易就能让人发现他想要什么,当得到时,他的愉悦又是那样直白纯粹。
床边的蜡烛快要燃尽了,沈呈锦就让他把蜡吹了,青湛这才放开她,左手一动,烛火随之而灭。
等两人躺下,青湛又将人搂到怀里,这回只是虚虚地抱着。
寂静的黑暗中,他忽然开口:“江林,活着。”
沈呈锦以为自己幻听了,可两个人离的很近,这四个字传到她耳朵里,再清晰不过。
她猛地转过身,与青湛面对面,“你说什么?”
“江林,活着。”青湛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是看着沈呈锦的眼睛说的。
沈呈锦不可思议地和他对视,“你是说,你没杀他?可是,那天在江府朝律堂中,我明明看到他的尸身了。”
“易容。”
沈呈锦瞳孔一缩,心里又是惊诧又是激动,她这几天一直在发愁江素汀的事情,如果江林实际没死,那江素汀弑父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那你为什么承认杀人?”
“任务,霍云要瞒着。”
她朝青湛靠近了一些,心底一暖,这回他除了说是任务,还解释了原因。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青湛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明净泠澈,声音低涩,带着点鼻音:“你会不开心。”
沈呈锦抱住青湛的腰,眼中蓄起些许水光,头埋到他的胸口,“我现在很开心。”
没等青湛反应,她又抬头问道:“江侍郎现在在哪?”
“霍云那里。”
沈呈锦微微点头,“你可以帮我问问霍云吗?我想见见江侍郎。”
她说完又兀自摇摇头,“算了,你去问了,就等于告诉他你没有照他说的隐瞒下来,万一他生你的气就不好了。”
“无妨。”
沈呈锦:“?”
是说让霍云知道无妨,还是说惹霍云生气无妨?还有,现在自己说话,青湛好像都会有所回应,不像以前,自己说几十句,他几乎都没什么反应,要不是他始终看着自己,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懒得搭理自己。
“那……你挑个时间,带我去见见霍云可以吗?”
耳边传来青湛低低的一声“嗯”,沈呈锦舒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不少,这些天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消失了。她调整了姿势,整个人窝在青湛的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霍云:我单纯教书啊QAQ
青·顿悟之后·湛:我信你个鬼。
小沈:都被你教坏了!
霍云:嘿嘿嘿,我要对得起助攻的身份。
☆、独木成林
京城东边临河的地方有一处庄子,周围种着榕树,柱根相连,柱枝相托,夏日的枝叶格外繁茂,倒有几分隐天蔽日的感觉。
常言道,独木不成林,但榕树树枝向下垂挂生长的气根,可以多达数千,郁郁葱葱,蔚然成林。
因为临河,这地界格外凉爽,用来避暑再合适不过。夜晚的榕树林,枝叶相交像是藏了许多张牙舞爪的怪物,带着诡秘凄静的美感。
庄中的凉亭中有两个人,一人坐在凳子上托腮发呆,另一人倚着亭柱静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红衫的男子沿着鹅卵石道朝亭中走来。
沈呈锦闻声回头,站起身朝他走了几步,倚着柱子的青湛没有动,只是目光看向来人。
霍云进了亭子,坐到桌边的凳子上,熟练地倒了一杯茶,看向沈呈锦,笑道:“听说丫头要见我,可是分开久了,想我了?”
沈呈锦:“我想见见江侍郎。”
霍云挑眉,将刚举起的茶杯放回桌上,又看向一旁的青湛:“在你眼里,我不如这木头也就罢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糟老头子。”
沈呈锦:“……”
真是不能好好聊天了。
他连连摇头叹气,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罢了罢了,都是没什么心的凉薄之人。”
沈呈锦:“……”
她真想给霍云封个影帝,戏精这名号都辱没他了。
霍云见两人都不说话,自觉无趣,茶也不喝了,站起身轻摇纸扇:“走吧,带你们去见。”
他在前面引路,二人在他身后跟着,不多时,便来到一间书房之中。
霍云转动手边的烛台,靠墙处的石板发出轻微的轰隆声,从地上现出一道暗门。沈呈锦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三人一道进了密室,石板随即合上。
面前是一段不长的甬道,石壁上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虽不如现代的白炽灯,但照亮这密道绰绰有余。
三人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一间石室门前,霍云从腰间取出钥匙,上前将门打开,里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动静,即刻从床上下来,站到石室中间。
等三人都进了房间,霍云反手将门合上。那站在中间的中年人一身藏蓝色的衣衫,不算很脏,只是头发微乱,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他整个人清减不少,看起来形销骨立,精神也有些颓靡,只是见到有人来时,神色中带着些惊喜。
沈呈锦看他的模样,想着这些日子,他困在这里必然是没什么人跟他说话,怕早就憋闷坏了,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样欣喜的态度。
有时候可怕的并不是严刑拷打,反而这种被放在幽闭空间里,不知白天黑夜不知命运如何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无望又煎熬。
江林见到进来的人里有沈呈锦,有些惊讶,却也有些激动,即刻向她走近,脚步虚浮,速度却不慢,眼见就快要到跟前,忽然寒光一闪,青湛已经挡在他身前,雪亮的匕首架在他脖颈处。江林腿一软,差点跌跪到地上。
沈呈锦搭上青湛的手臂,示意他放下匕首,青湛这才将匕首收入袖口中。
江林还有些后怕,惶恐地看着沈呈锦,希冀开口:“沈姑娘,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沈呈锦:“……”
被一个算是长辈的人用这么哀求的口吻说话,她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对于江林来说,沈呈锦跟江素汀是朋友,认为对方是来救他的也合情合理,甚至因为太过激动,他都没有考虑过沈呈锦为何会与抓自己的人一同出现。
霍云上前:“这几日我会放了你,等你出去,可不要忘了谈好的事情。”
江林闻声看向霍云,连忙道:“一定一定。”
沈呈锦面露疑惑:“什么事?”
霍云轻笑,“他知道不少郑丰密事,到时候对付郑丰,还要他来作证。”
沈呈全然没想过这层关系,她还一直疑惑,为什么兜兜转转,却是霍云制造了假死,把江林控制在了手里。
一旁的江林犹豫着开口:“沈姑娘,汀儿,她们还好吗?”
沈呈锦回神,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沉吟:“江府中其他人我不清楚,只是素汀姐姐如今被下了狱,不过江大人放心,她现在刑部,有我爹照拂着,暂时不会有事。”
江林在听见江素汀被下狱的时候,神情已经焦急起来,“怎么回事,汀儿怎么会被关进大牢?”
沈呈锦刚想解释,霍云却先止住她,转眸向江林道:“下狱的罪名是弑父,连带着段家的小公子段瑞也被牵连入狱。你也知道,坊间一直传闻你与自家女儿不合,你假死后,郑丰便大肆散布谣言,又在段小公子房中伪造密信,他二人才被官府抓起来。”
江林闻言顿时咬牙切齿,“郑丰!”
霍云又道:“我虽将你关在这密牢之中,但同样也保住了你的性命。今上对白家的事情起疑,郑丰唯恐事情败露,早就计划好了要杀你,再将白家的罪推到你身上,伪造成畏罪自杀。如今你假死脱逃,他便改变计划,拉你女儿下水,还妄图把罪名转嫁给段家。”
江林虽然有些愚钝,毕竟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其中关窍自然通晓不少,他道:“你是怎么知道郑丰要杀我的?又为何要费心救我?”
霍云哂笑:“郑丰买通的是江湖上的杀手,这道上的事,瞒不过我。”他停顿了一下,面含讥诮,“至于费心救你,你想多了,我留你只是用来作证而已。”
江林:“……”
看着江林原本有些动容的表情一点点龟裂,最后灰败一片,沈呈锦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合适,才没真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