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调整好坐姿,“习惯了,平日里还好,只是前几日受了风,病情加重了,那日夜宴未到,皇兄不怪我吧”
“怎会,你身体不好,若是勉强去了,我才要怪你。”
顾卓一笑,脸色看上去比方才红润了些,“我听说你与沈尚书的女儿退了婚,可有此事?”
顾让道:“本也不算有婚约,谈不上退婚,我二人不甚相熟,互相无意,如此也好。”
顾卓又遮住嘴咳嗽了几声,“皇家的婚事,哪里需要有意感情之事,也是可以培养的。沈尚书为人清正,他的女儿也必然不差,皇兄如今这年岁,也该成亲了。”
顾让轻轻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如今此事已成定局,不提它也罢,玄悲寺的定怨大师医术了得,我曾写信为你引荐,你可有召他来为你诊治?”
顾卓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皇兄可知,那定怨大师一向与太子殿下亲厚?”
顾让蹙眉,隐隐叹了一口气,“你为何还是对大哥如此戒备?”
“我如何能不戒备我是如何留下这一身病痛,皇兄难道不清楚?”
“大哥当年不过九岁,怎么可能是他害了你?”
“他未害我,只是他母后害了我。”
“当年之事早已查清,是那通议大夫与母妃娘家有仇,又欲送女入宫,才设下毒计令你于胎中受损,你为何却对大哥耿耿于怀?”
“谋害皇嗣,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他一个小小通议大夫怎敢如此?”
“当年母后已是中宫之主,大哥也早早被册立为太子,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顾卓冷笑,“不留一丝威胁祸患,便是理由。皇兄自请驻守边关,不也是为了避祸吗?”
顾让静静望着他,心中像是有刀在一点一点划着,丝丝的疼。
他与这个弟弟久未相见,一点也不希望如此的剑拔弩张,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顾让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自请去边关,从来不是为了避祸,大哥与你,都是我的手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大哥他,从来没有害你之心。”
顾卓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顾让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立在那里看了顾卓半天,始终未听见对方有所答复,微垂了眼遮住眸中的神伤,转身离开了。
顾让走出别院,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向驾车的手下道:“去沈府。”
他一个人坐在马车中,支着头看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轻烟,微瞌眼睑。
他记得小时候,顾卓身体不好,母妃对他的饮食要求极为严苛,那时的顾卓总是抱着自己的腿撒娇,求他带些母妃平日不让吃的东西来,他不忍心,每次都会答应,为此也没少受母妃责罚。
他年少时喜爱舞刀弄枪,最不愿舞文弄墨,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够驰骋沙场。而那时候他的大哥顾应,则是想尽一切办法劝他多读书,他告诉他,若是只习武,终究只能逞一时之勇,真正的将领,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后来便想过,若顾应当真提防他,又怎会教他这些
父皇整日忙于政务,顾卓身体孱弱,母妃待他严苛,那些年,陪他时间最多的就是他那位大哥。
他记得很多次大哥躲在远处看着顾卓,却不敢上前,因为知道这个弟弟厌恶自己。
他陪顾应练习拳脚,顾应教他念书习文。他们无话不谈,经常抵足而眠,也没少一起做过调皮捣蛋的事。
直到母妃开始逼他对付顾应,他的大哥信任他,只要他愿意出手,扳倒顾应不无可能。
可是他逃了,自请去了边关,他想也许自己不在京城,母妃的野心总会慢慢消退。
顾让觉得很疲惫,他只有一个大哥,也只有一个弟弟与母亲,这本不该需要抉择,他有时候也会怀疑,逃了这么多年,究竟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青湛:继续跑龙套。
作者:你下章出场,肥肥一章,保证甜度。
青湛:莫得感情恋爱工具人。
作者:……
☆、石桥之下
沈呈锦进屋没多久就得知裕王到府了。
她心中觉得奇怪,这个时辰沈钰还未下朝,裕王来这里做什么又一想,该不会是白弥月出什么事了吧?
她也没敢再往下想,匆忙出去迎接,还没到门口,顾让已经进来了,他只带了两个仆从,看上去并不想大张旗鼓。
众人正欲行礼,顾让率先开口道:“都不必行礼。”接着看向沈呈锦,“本王有些话想跟你说,沈小姐可方便?”
沈呈锦点头应是,引他入了正厅。
顾让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遣退了所有下人。
他看着立在那里不动的沈呈锦,有些不解,“怎么不坐?”
沈呈锦想着自己如今跟裕王的关系,应当避嫌的,可是看裕王的作态,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她其实不在意什么,只是觉得尴尬。
至于顾让,他多年身处边关,不常跟女子接触,对礼节什么的也不甚在意,自然也想不到与沈呈锦独处有何不妥之处。
沈呈锦尴尬地坐下,“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顾让没有看她,“昨夜月儿醒了,只是不愿见我。”
“殿下知道为何阿月不愿见您吗?”
顾让神色变得沉重,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
“那殿下在意吗?”
顾让看向她,面前的姑娘眼神透澈,就那样不卑不亢地盯着自己。
“殿下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顾让摇摇头,“若我在意,今日便不会来找你。”
沈呈锦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其实知道顾让与白弥月相识之后,她一直都有担忧,凭顾让的能力,应该很容易查到白弥月在芙红阁的事,如今这样时代,有多少男子是不在意那种事的
官宦人家即便纳妾,也多是良家女子,更何况顾让是当朝王爷。如今白家家破人亡蒙冤受屈,白弥月又在芙红阁待过,若是在昭雪之前被皇帝知晓,又不知会有怎样的祸事。
沈呈锦也不知他们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她知道这一路一定会有不少阻碍,如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顾让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对白弥月的。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让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缓声道:“那天在贵府的假山后,我是想带她走,可是她不肯。我知道是你将她救出芙红阁,也知道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她。”顿了顿,他又道:“她如今不愿见我,我希望你能代我陪陪她,我怕她……”
顾让说到此处,竟是低头不语了,这个看上去铁骨铮铮的东琉王爷,在感情面前竟是如此小心翼翼。
沈呈锦不由叹息,顾让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王,她在他身上,其实很少看到那种皇族的高高在上,这让她不至于觉得拘谨,也平添了一丝好感。
“殿下方便告知臣女您跟阿月的事吗?”
顾让勉强一笑,“我自请去边关那年,遭蛮夷之人刺杀,流落到潭县,是她救了我,只是当初怕牵连她,便没有告知身份,只跟她说要到边关投军。后来我的属下寻来,我便离开了。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通信,我知道她一直未嫁,便打算年底回京请父皇赐婚。收到白家出事的消息,我便向父皇请旨回京,后来查到她被卖到了芙红阁,我赶到那里,谁知你已经先我一步将她带走了。”
他性子一直是有些不拘的,当年他的母妃一边逼着他对付顾应,一边又从世家望族中为他择选妻子,哄着他相看,他实在无法忍受,才自请去了边关。
后来遇到白弥月,也是懵懵懂懂,直到与她分开,在数年传信之中才恍然发现自己已将那个温柔的姑娘刻在心上,他那时真的很庆幸她一直未嫁,可就在他萌生出回京娶她的念头时,她却出事了,等消息传到边关,却是为时已晚。
顾让咬咬牙,若是他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或是早一点回京,也许就不会让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沈呈锦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王爷可知阿月为何会出现在玄悲寺?”
顾让从回忆中抽离,摇摇头,“我原是想借玄悲寺一行,与你父亲言明我与月儿之事,等祈福回来,便接她到我身边,哪知那日去拜望定怨大师的途中便遇见了她,当时,她已经撞到树上昏了过去,后来,你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