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得好看，态度也和善有礼，让人忍不住平添几分好感，里正笑呵呵道：“炎水城的城主要城外的山里修一座道观，村里的娃儿们都被征去了，一天能领两百钱呢。”
一天两百钱，对于这些农耕为生的百姓，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霍云收敛面上的疑虑，顺着里正的话道：“能领这么多呀，我等贩枣，一天赚得虽比这多，可均分下来，一个人也领不了多少。”
里正的笑得脸上皱纹都深了，“你们若是想趁机赚点钱，也无妨，前几日城主还派人过来，说是修道观的人手不够，要再征一些人去呢，你们进了城卖完枣，再停个把月，帮着修修道观，到时候也能领到不少钱。”
北绕崇尚道教，尤其是落独边境的人，修道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霍云陪笑说：“这在下要跟兄弟们好好商量商量了。”
两人又寒暄一番，等里正离开，霍云原本带笑的眉眼渐渐冷下来。
他沉着脸走进房间，顺手将门关上。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点了灯，两张木桌，围坐着六七个人，都是一身普通的布衣打扮。
霍云坐到青湛旁边上的空位上，有片刻的沉默。
这屋里都是他的亲信，每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方才他和里正在外面的谈话，他们自然也都听见了，霍云看着桌上的吃食，却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舒展了眉目，开口道：“先吃饭吧。”
……
入夜，各家的灯火都熄灭之后，霍云一个人踱步到小院不远处的高岗上，遥望那座蛰伏于黑暗中的炎水城。
轻微的脚步声起，他回过头，青湛正从树后走过来。
“是你啊。”
青湛立到了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炎水城。
霍云也不再看他，像是闲聊一样，道：“今天里正的话你也听见了，炎水城附近的许多村庄与这里一样，都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修道观哪用得了这么多人，村中的那些青壮，定是被诓去了落独人手中。”
他说完，心中忽然觉得愤懑，这些人之所以没有起疑，是因为前来征壮丁的人，带着城主亲笔所写的榜文，盖着官印。
农耕为生的百姓，普遍没读过什么书，对炎水城的城主多是敬畏，一天二百钱的价格，又是城主亲自令人带着信物前来，他们自然不会觉得会是什么骗局。
远离京都，不在天子脚下，这里俨然快成了步雨棠的天下，如此明目张胆的卖国求荣，她的胆子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
霍云压下心中莫名的火气，将刚刚拿到的消息说与青湛，又讲明自己的打算。
等他说完，青湛道：“让我去。”
霍云皱眉，刚想出言阻止，又听他说：“这里我轻功最好，若有意外，我可以及时抽身。”
霍云：“……”
作者有话要说：霍云:你跑得快，你有理。
☆、深入虎穴
西月东落，晨光熹微，寒霜素裹一道山林，林间一行六七人，赶着驴车，说笑着往炎水城门的方向而去。
静谧的山林中忽有一阵鸟群踏枝掠过，接着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听声音人数不少，极是迅疾。
为首的赶车人吆喝一声，向身后的几人道：“哥几个，让开点儿道，别一会儿冲撞上。”
驴车边的几人护着车纷纷错开，沿着道沿继续向前走，远处马匹渐近，几人抬头去看，泥土飞溅之间，来人皆一身甲胄。
行在最前方的一人见到道旁的几人，勒马止步，问道：“尔等何人？往何处去？”
方才的那赶车人连忙上前行礼，堆笑说：“军爷，我等是从临县来的，到炎水城做些小买卖。”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户籍路引递过去。
为首的军士接下，查看一番，与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便翻身下马，走到赶车人旁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是要到炎水城做什么买卖？”
赶车人掀开车上盖着竹筐的白布，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只是卖些大枣核桃，讨生活嘛。”他说着，顺手给那军士抓了一把，有抖出几块碎银一并捧上，“军爷，你看，是不是让我兄弟几个过去。”
那军士推开他的手，依旧是笑，“不要你的钱，不止如此，我这还有个赚钱的去处，你等可有兴趣？”
几个商贩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不解，军士又道：“炎水城要在附近的山上修一座道观，人手不够，你们若愿意，我可以引荐，一天二百钱，不比你们辛辛苦苦做生意强？”
几人听了煞是惊讶，互相私语商议着，片刻又纷纷面露疑虑。赶车人看看身边的一车东西，为难道：“军爷，你看，我们东西没卖出去，也都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归期，这要是去修道观，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免不了让家人担忧。”
“你们这车上的东西，到城里我帮你们卖，至于家人那边，写封信送过去便是。”
几个商贩皆是一喜，其中一人喊道：“大哥，我看可行。”
赶车人尚带忧虑，被几个军士一催，便干脆应了下来，一队人驾着驴车，跟在那些军士后面，继续往炎水城的方向而去。
山林的树杈间，青湛微矮身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足尖一点，飞身紧随那一队人而去。
到了城门口，其中一名军士将满载着货物的驴车驾入城中，剩下的几人领着六七个商贩往西边的深山而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队人停下暂歇，其中一名军士打了些水来给那些商贩喝，果然，几人喝了没多久便相继昏过去，那几个军士便将人抬到一处隐秘的荆棘丛旁，自己驱马离开。
地上的几人已经人事不知，此刻便是有虎豹出没，他们怕也不会醒来，青湛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着，自然知道其中有人是装的。
那几名军士已经走远，他却并没有立即现身，眉头微微蹙起。
怨不得霍云那边从相关的人身上查不到信息，对方大胆，却也谨慎，连替他们提供青壮的士兵，估计也不知道那所谓道观的具体位置。炎水城外群山峻岭，要进如此深山找人绝非易事，这也是霍云要使这一招深入虎穴的原因。
青湛一直藏在那处草丛中没有离开，过了正午时分，才有几个浑身罩着灰色斗篷的人，将几名商贩带走。
青湛跟上那些人，进入深山，又绕了许久，见那些人自一处灌木丛处消失，他再要跟上，敏锐地察觉附近又多出了几个人，且都是内力不俗之人，只得暂时躲起来。
那几人像是在暗中巡逻，不多时便走开了，青湛现身，没有继续跟着进入灌木丛，而是在周遭查探一番，摸清附近的情况，才寻了个最隐秘的躲起来。
天色渐暗，山林渐渐被浓重的雾气吞没，黑洞洞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棵巨树之间，隐隐有荧光微闪，青湛捏着腰间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只蛊虫，是临走之前沐染拿给霍云的，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能借着微弱的光亮传递些消息，另一只藏在那赶车人身上。
计算着时间，里面的几人，纵然没能找到沐染的师傅，也该传消息出来了。
青湛隐隐有些不安之感，正欲再查探一番，灌木丛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雾气中走出两个灰袍人，用布斤围着口鼻，似乎抬着什么东西。
青湛跟近些去看，发现那二人抬着的，似乎是个人，稍加思索，他便跟紧两人。
一路绕出灌木丛，那两人抬着人来到一处坑边，从坑里传来一阵腐臭，青湛屏息，看着两人将担架上的人抛下去。
黑夜中有乌鸦自空中飞过，发过格外刺耳的嘶鸣，其中一个灰袍人赶忙离那土坑远了些，靠近另一人，寂静的夜中，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这都第几个了，没一个活下来的，再制不出蛊来，说不定迟早要拿咱们开刀。”
另一人托着担架往回走，闻言冷声说：“胡说什么，洞里人还多的是，上面说了，那半面医仙已经答应配合，估计很快就能制出蛊来。”
身后的人不大赞同的应了一声，俯身正要帮同伴抬担架，身前的人忽然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青湛用匕首抵住了咽喉。
乱葬岗边，对上一双比黑夜还要冷沉的双眼，灰袍人差点吓得瘫软在地，抖着嗓子问：“你……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