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匍匐在脚边乞求,只是过去的人都是求他饶命,而不是求他救命,那也是他第一次应了一个人的乞求。
他不想听到别人求他,虽不曾心软,可总归有一股难言的滞涩停留在胸口,是他如何挥剑也斩不断的。但把沈呈锦带出山洞的那一刻,胸中淤积的沉涩之感,前所未有的松散淡化开了。
良久,他低低应了一声,“是。”
那次会出手救沈呈锦,确实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只是要说有没有别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
沈呈锦望进他的眼底,弯着眉眼搂上他的脖颈,踮脚吻了一下他的唇,“我知道了。”
手臂下滑,最后搂在他腰上,沈呈锦倚靠在他怀中,“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她一直知道,青湛其实不算是个好人,他身在渠门,即便多杀恶人,但同样也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从那般灰暗环境中挣扎出来,没有人能够要求他成长的正直善良,更别提,朝不保夕的境遇下,他会对什么人存有怜悯之心。
却缘寺的荒山上,她觉得自己救青湛是救错了人,其实她没有救错,因为她救的是一个虽然冷漠,却知恩图报的杀手。
青湛抬手回抱住她,整个圈住,下颌无意识蹭着她的发,胸腔中的这颗玄石之心,早已被她捂化,只剩下温软暖绵。
他再也无法同过去一下心如铁石坚冰,因为怀里的姑娘,包容温暖了他的一切,不在意他一无所有,不厌恶他满手血腥,不惧怕陪他颠沛流离,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心中不忍不舍,她开口也都是支持。
……
正午过后,众人从玢县离开,往京城的方向去。
因为宁兀语身体不适,一路走的依旧不快,直到第三日上午,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
马车在石枫桥附近分开,宁兀语被霍云安置在榕林别院,沐染要时刻注意着他的蛊毒发作,暂时也陪着一同住下,而沈呈锦和青湛,一同回了沈府。
青湛在玢县与她言明炎水城的事,两人也一同和霍云商议过,此一行不是说走就能走,必须好好部署一番。
沐染不会武功,北绕一行自然不能让他同去,更何况宁兀语如今的病情也离不得他。
至于沈呈锦,她与沐染一样,虽然忧心如焚,但也知道自己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自然不会要跟去添乱。
沈府外,棉杏早早便带人在门口等着,见马车过来,赶紧走下台阶过去迎上,又令人帮着去取马车上的行李,还没到跟前,车厢中率先跳下来一个黑衣青年。
他没作停留,转身又把车辕上的姑娘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沈府门口走来。
棉杏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她在厨房门口撞见沈呈锦喂这青年吃糕点的场景,当时她便觉得不对劲儿,之后虽然知道两人确实是在一起了,却一直没什么实感,毕竟在任何人看来,这样的两个人,差距实在太大。
她并未跟着同去驻尘谷,今日见到两人如此亲密,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感觉,却又觉得恍惚。
直到沈呈锦走到跟前,她才反应过来,上前迎道:“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这几天一直念叨您呢。”
沈呈锦:“娘亲怎么样了?”
想起了什么,棉杏隐隐忍着笑,“夫人方才还在这里等,只是大人安排了不能让累着,被奴婢们劝了回去,刚巧小姐便到了。”
想着岳宁风的性子,定然是要人好一番劝才不情不愿地被拖走,沈呈锦不由想发笑。
她朝青湛身边靠近了些,道:“棉杏姐,这是青湛。”
棉杏也知道这是在重新介绍,无奈在心里喟叹一声,微微福身,“姑爷好。”
门口的人一听,也都跟着行礼,齐声道:“姑爷好!”
沈呈锦被这阵仗闹得一愣,转头看向青湛,依旧凛肃沉默,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只是她却很细微的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愕然,明显不适应这种场面。
沈呈锦觉得有趣,抿嘴一乐,向众人道:“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不用行礼的。”
棉杏等人都跟着笑开,簇拥两人进府,几个活泼些的,围上来叽叽喳喳问了不少事情,沈呈锦都很耐心的同他们闲聊。
沈府不若其他家族,仆从不多,沈钰和岳宁风,包括沈呈锦也没有将他们当做下人一样随意使唤压榨,是以仆从多是忠心,却并不特别惧怕。
这一路,众人都是同沈呈锦说话,倒是没人敢与青湛搭话,毕竟实在是冷得吓人,靠近都觉得有些发怵。
青湛排斥他人靠近,沈呈锦还担心他会觉得不适,转头去看时,发现他情绪倒是没有太大波动。
她倒是能猜到,身边这些人估计都有被青湛吓到,毕竟哪个姑爷进门,也不像他这样面无表情的,但其实他现在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不像之前走哪都自带一股冷冽之气,让人连靠近都不敢。
快到岳宁风的院子时,仆从才渐渐散去,她前脚刚踏出院子,后脚就有一道身影向她冲来。
沈呈锦看清了来人,心脏差点没跳出来,伸手牢牢扶住她,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娘亲!”
岳宁风被她这急恼的声音唬得身体一凛,讪讪地站好,看着自家女儿严肃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虚了,“娘太想你了嘛。”
她因为上蹿下跳,已经被沈钰教育过好几回了,如今看到沈呈锦的脸色,仿佛看到了沈钰一样,莫名泛虚。
沈呈锦又气又无奈,扶着她往屋里走,“您怎么还能像之前一样蹦蹦跳跳的,多危险啊。”
岳宁风连忙保证:“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进了屋,棉杏立即取了备好的手炉奉上来,岳宁风嫌麻烦,刚想丢开,撞上沈呈锦的眼神,手一转又抱在了怀里。
棉杏放好靠枕,让岳宁风靠在上面,知道母女之间有话要谈,便悄声退出房间。
沈呈锦忍不住去摸岳宁风的小腹,靠近了些轻声问:“有没有什么感觉”
岳宁风抱着手炉,看沈呈锦又顺手给她盖了一张毯子,颇为怨念,瘪嘴道:“有,非常难受。”
沈呈锦神色一变,刚要起身去叫郎中,又听岳宁风嘟囔:“剑也不让碰,刀也不让摸,心里难受。”
沈呈锦这回真的被她给气笑了,环顾一圈,果然这房间里以前摆放的兵器都不见了,连地上也多了一层地毯。
“娘,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性。”
岳宁风配合地应是,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青湛,又看向沈呈锦,“你爹挑了几个日子,一会儿等他下朝回来,你们看看选哪天合适。”
沈呈锦知道她说的是成亲的事,脸跟着一热,“这个不着急,青湛要离开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再准备也不迟。”
岳宁风疑惑,“离开去哪?”
“跟着霍云去办些生意上的事,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青湛暂时离开肯定会被沈钰和岳宁风知道,这事瞒不住,但沈呈锦不想岳宁风跟着忧心,故而只说是跟霍云外出办事,至于沈钰那边,她是会实话实说的。
岳宁风显然会错了意,还以为青湛脱离渠门之后要学着经商,皱眉道:“跑出去做什么生意,沈府养得起他。”
沈呈锦:“……”
青湛:“……”
知晓她只是单纯的陈述,沈呈锦忍俊不禁,半带嗔怪喊:“娘,您说什么呢!”
岳宁风瘪嘴不吭气了,她又没说错,沈府确实养得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很想写到结局再一次性发出来。( bushi)
☆、炎水城外
半下午的时候,青湛离开沈府去了榕林别院,北绕一行需要好好计划,有许多事情要同霍云商量。
他走后不久,沈钰便回了府,沈呈锦特意避开岳宁风,来到沈钰的书房。
他那里堆积了不少公文,见沈呈锦进来,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指了指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温声问:“怎么了?”
沈呈锦将门合上,坐到他旁边,见他正忙,故而也不寒暄,直接将沐染师傅的事情同他说了。
“青湛打算去一趟炎水城,救出岳师傅。”
沈钰沉吟,而后道:“他既要去,你安心等着他便是,那位霍公子手段非常,有他在,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沈呈锦自然知道沈钰这是在宽慰她,轻轻点头,“谢谢您,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