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浔把药藏在了披肩内侧的口袋里。
佣人很近了,纵使陶姜此刻站在暗处也很容易被察觉,陶姜最后拍了拍文浔的手:“当然,能不吃就不吃。离他远点最好,注意保护好自己,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等佣人气喘吁吁的跑近时,只能看到文浔一个人弯腰在逗着露西。
“太太,您这是在做什么?”
佣人轻呼出声,文浔还光着脚丫。
“哦,我来看看露西,刚刚化雪,我生怕它冻着。”
“露西有狗毛,你有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从佣人身后响起。
文浔扭头,看到佣人身后,靳砚之正脸色阴沉的瞪着自己。他刚刚洗过澡,头发尚未吹干,身上还穿着真丝的睡袍。
看样子,是发现文浔不在卧室,直接就追下来的。
文浔动了动嘴,没来得及继续申诉,就直接被靳砚之一把抱起。
男人的体温很高,即便他穿的比自己更少,文浔还是感觉到了他胸膛传递过来的温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靳砚之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冰冷眼神。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哪个小孩子大冷天晚上会光脚出门。”
靳砚之毫不客气的回怼。
文浔:……
靳砚之抱着文浔径直上了卧室。冷热空气一交替,文浔不争气的打了一个喷嚏。
“倒杯热水,拿维生素泡腾片来。”靳砚之语气毫无和缓的迹象。
佣人得令,立刻跑开。
文浔自知理亏,扯了一个无赖的笑脸,瑟缩着往被窝里钻。靳砚之精准的捏住了她的脚踝,进一步的,大手覆盖在了文浔的脚上。
温暖好似洪流从脚心奔涌至全身。文浔抽不出来,只能任由靳砚之这么握着脚丫。
男人的指腹有浅浅的粗粝感,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给人说不上来的战栗。
文浔脚趾精巧如珠贝,就这样成了靳砚之怜爱的掌中物,大手和小脚在视觉上的对比也同样让人面红耳热。
“我,我好了。”文浔轻哼了一句,“真的。”
“没有。”靳砚之没有半分松开她的意思。
文浔知道再挣扎只能是自己吃苦头,她垂着头,像是犯错误的小朋友一样,不吱声不挣扎。
空气里流动着暧昧的气息,这样接近静止的牵扯简直是比任何直接热烈的前/戏更容易让人着迷。
宁静的空间里,只有电子壁炉里火光跳跃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蓦然间,文浔想到了一件往事。
约莫七八年前,施秋染带着文浔去霞慕尼滑雪山庄度假,不知怎么的,和靳砚之的私人行程也正好撞在了一起。
文浔起了个大早,甩开了母亲和随行的教练兴冲冲的就去滑雪场找靳砚之。
霞慕尼滑雪场以山势陡峭奇峰险峻闻名世间。彼时文浔的滑雪技术刚刚摆脱菜鸟新手水准,偌大的滑雪场,东逛西逛,她很快迷失了方向。
太阳爬到了山顶又逐渐西沉,落单许久的文浔眼睁睁看着身边“嗖嗖嗖”飞窜过去的身影越来越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危险。
她饿极了也冷极了,可是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靳砚之。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山庄发放的紧急求救灯不知丢在了哪里,手机因为户外温度过低电池早早休眠打不开。文浔拿起胸前的求生哨试图吹响,可是她干渴了太久,嘴唇都冻的合不拢了。
天渐渐黑了,文浔气喘吁吁的脱了装备,缩在一株黑松下发愣。许是冷饿的太久,死亡迫近时,文浔甚至忘了去害怕。
天地之间,只有彻骨的冷和孤独。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呆了多久,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隐约的哨声,灯火晃动里一大群从山坡的另一头向着她的方向奔来……
文浔捕捉到了冲在最前头的男人的身影,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她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那三个字,意志力与最后的体温齐齐四散而逃,她终于靠在树干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文浔躺在了温暖的酒店套房里,像是冬眠失败的小熊瑟缩在靳砚之的怀里。
木质的房间壁炉里,火光跳跃着,门外文浔听到自己母亲愤怒的不知道和谁在交涉着。声音对比,卧室里安静的让人心生悸动。
她抬眸看着靳砚之,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压抑着愠怒和心疼。
“你是不是一个傻的?”他凶巴巴的开口。
文浔很想笑,可是嘴唇一咧,汹涌的委屈就覆盖了一切。眼里大滴大滴的滚落着泪珠。
文浔低头,湿透了的滑雪袜早就被脱掉。冻红的小脚被靳砚之一言不发的握在掌心……
此时此刻亦如彼时彼刻。时光复刻着过去的故事,可又与往事大相径庭。
她花了那么久重新走回了靳砚之的身边,年少时爱恋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心境与旧时的爱恋却完全被搁浅了。一切好似都没有变化过,一切却又变了。
文浔出神时的安静让靳砚之觉得意外。
佣人把泡腾片药剂端过来,靳砚之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要我喂,还是自己喝。”
“靳砚之……”
“嗯。”
“你还记不记得霞慕尼雪场。”
原来是在想这个。
靳砚之的嘴角弯了弯:“当然。还记得某个傻瓜差点在雪地把自己冻挂了。”
靳砚之冲在人群的最前头,找到文浔的时候,女孩的脸已经冻白了,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冰花。她用最后的力气看了自己一眼,挤出了一个可怜巴巴想哭的表情,然后闭上眼昏了过去。
那时候文浔的小脚也像现在一样,脚趾头冻的红扑扑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文浔显然是被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措辞给激到了。她白了一眼靳砚之。
“问这个做什么?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有点长进了。比如大半夜不要披个毯子光个脚乱跑。”
文浔撇撇嘴:“我想问你的是,那以后,你有没有再去过欧洲,私人行程性质的那种。”
靳砚之顿了顿:“有过。”
“几次,去了哪里。”文浔立刻追问。
一年前,文浔在欧洲的买手旗舰店开张,各路名流齐聚店内。
开张仪式开始没多久,那个文浔签下的模特“小男友”前来闹事,起因不过是文浔厌倦了假戏假做的生活,想断了“绯闻男友”的生活费。
文浔知道,这几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证明,无论她在欧洲搞出多大的动静,远在万里之外的靳砚之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她的灯红酒绿的生活,不在意她走马观花似的换男友,不在意她今天闹绯闻明天要和谁私奔……与其说自己在睡了靳砚之以后出走他乡,还不如说文浔深知自己在靳砚之心中没有那个分量,而选择了自我流放。
只不过,那个晚上,是一个转折点。
文浔被小模特粗鲁的动作差点拽倒在地之前,一个人影从人群中窜出。众人的低呼声中,靳砚之宛如罗刹,裹着杀气,直接一拳击倒了那个男人……
那之后,文浔直接被靳砚之拖去了店铺后的巷子深处,月光下,他扣着她的手腕无法自控的与之缠吻。
那是他们自春宵一度后,再一次的亲密接触。
无论文浔怎么反抗,那一记带着明显发泄性质的吻都不曾打断。直到靳砚之听到了文浔嗓子里溢出细碎的哭声,才放开了她。
他身上凌厉的杀戮气势已经变成了不言而喻的情/欲。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月光下,女人染着泪意的眼睛好看的宛如下凡的精灵,可眼里的光确实挑衅而冰冷的。
“靳总,怎么,现在觉得乖乖女不乏味了?”
相伴那么多年,文浔从来没有见过靳砚之为自己失了分寸的样子,他暴怒的吃醋的模样那么陌生,那么让人难以抗拒,文浔扬着挑衅的笑容,心脏却在胸膛“砰砰砰”的狂跳着。
……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文浔也想亲口听靳砚之说出,他去伦敦只是为了找自己,他会因为她吃醋,他想要独占她。
如暗夜里的骑士一样,他那时候出现只是因为文浔,并不是如靳丛安说的那样,靳砚之去伦敦是为了万津津,文浔也不是他“随手一撩的小可怜”。
她只有这一点点幻想了,那点幻想是关于靳砚之从未被人分享过、一心一意只属于自己的。如果他亲口否认了,文浔自觉可以彻底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