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的母亲,还在苦苦等待“好丈夫”。
“秋染这么多年了, 依然担得起江城第一美的名号啊。”
母女俩一时无言的空档, 靳凯突然开了口。
他身旁就坐着自己的太太徐柔。徐柔也是江城名门, 长得端庄大方。靳丛安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 整体看上去阳光俊朗,不似靳凯, 有一张老谋深算的窄脸。
说这话的时候,靳凯更是毫无顾忌的打量着施秋染。
他开口喊得不是“文浔妈妈”或者是“亲家母”, 反而用的是“秋染”这样极其容易引人误解的昵称, 还是当着靳老爷子的面。
文浔当即脸沉了沉。
靳凯依然盯着母女二人, 仿佛感受不到此刻的尴尬似的,他再次把话锋引到了文浔身上:“不过现在是后浪推前浪,阿浔现在显然才是江城第一美人。”
文浔依然没有急着开口。坐在她身边的靳砚之表情看似温淡,眼里的温度骤降, 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桌子。
空气里莫名染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徐柔目光复杂,想要制止丈夫,靳凯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为了缓解尴尬, 徐柔只得低头抿茶。
一分钟后,文浔缓缓开了口:“徐姨当年也是名动江城的美人。在座三个女人,人人都是江城第一美,我看这美人的头衔也是风水轮流转,没什么稀奇的。”
靳老爷子带头笑出了声音,几秒后,众人皆是低笑。气氛和缓了些许。
施秋染显然听多了这种恭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没多久,她再次看向了女儿,眉眼有些焦虑。
“阿浔,要不再给爸爸打一个电话?怎么还不到呢?”
“司机问过了吗?你爸爸刚刚下飞机,兴许还要倒时差……你多关心关心他啊……”
显然,母亲又不知道把哪年哪日的事情搞混搬到了现在。
包括靳老爷子,在场所有的人也都默了默。
江城人尽皆知文家夫妻早就分居离异,文将益的原配因此伤心过度,精神出了一些问题。眼瞧着当年第一古董大亨的女儿沦落至此,众人目光皆是复杂了起来。
“妈妈不用担心,我现在就下去看看。”靳砚之起身,拍了拍施秋染的肩头,起身离开了包厢。
这一声“妈妈”喊得极为亲切自然,连施秋染也被靳砚之哄得眉开眼笑。
文浔微微一怔。
徐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看着靳砚之的身影离开了包厢,幽幽的叹了口气:“哎,看着砚之和阿浔这样好。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丛安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找个合适的媳妇儿回家……”
“小柔,今天给砚之文浔庆祝结婚的,丛安的问题我们回家再谈。”
老爷子不知怎么,脸色一下严肃了起来,打断了徐柔的话。那张脸上出现的威严让文浔都跟着心颤了颤。
徐柔一下噤声。
靳凯讽刺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老爷子训斥:“你怎么就没本事培养出个砚之那样的儿子来?在文浔回国的第三天就把她带去民政局?”
“都给我闭嘴!”老爷子第一波怒火没有平息,第二波来的更汹涌。
施秋染显然不知道什么惹了老爷子动怒,在桌下紧紧的抓住了文浔的手。
也是在这个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当口,包厢的门开了。
率先走进来的是满面春风的文将益,后头跟着的是靳砚之。文浔的目光落在靳砚之身上,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靳砚之很不高兴。
只不过这不愉快是因为听到了包厢里的话还是因为别的,她暂时不得而知。
“靳老抱歉啊,来晚了!在楼下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合作伙伴,被拉住喝了半杯咖啡。”
文将益说这句话时,靳砚之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文浔身上——女孩极浅的勾了一下嘴唇。
那表情更像是一个嘲讽。
文浔的反应坐实了靳砚之的猜测。
“没事没事!今天是喜事,人来齐了,我们就开动了!”
靳老爷子秒变脸,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乐呵呵的吩咐人上菜。
靳砚之重新坐在了文浔身边。他伸手细心的给文浔布置了餐具和餐帕,体贴周到,温柔至极。
这顿饭吃的风平浪静。众人默契,谁也没有提文家经历的风波。
除了施秋染时不时的“断片”犯迷糊,大体算的上和谐。
文将益在外人面前大体上也担得起父亲的责任,与靳家人讨论婚礼细节时投入专注,旁人看上去倒真像是一个一心一意为女儿终生幸福记挂的长辈。
文浔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的起身给靳老爷子敬酒。
“我和砚之的婚事,多谢爷爷的成全。”
“呵呵,我们阿浔忒懂规矩了。爷爷啊这杯必须要回敬,”靳老爷子起身,对着文浔的方向举杯,目光里闪着精明的光,“以后阿浔就是靳家的人了,有靳家给你撑腰,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好。”文浔应了一声,一饮而尽。
“爷爷还在等着抱重孙子呢,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爷爷的期待啊。”
“期待”二字被靳老爷子说的格外的重,文浔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弯起了嘴角。
“我一定听爷爷的话。”
靳老爷子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文浔,满意的笑了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时,靳砚之的目光一直静默的落在文浔身上。她坐下时下意识的要满上第二杯酒,被靳砚之一把拿走了杯子。
“够了。”
文浔喝的那一杯是酩悦香槟,度数并不高。文浔伸手就要去抢,靳砚之淡淡然的开口:“不是前一秒还答应了爷爷要努力造人。”
造、人。
文浔的血一下冲向了大脑,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靳砚之挑眉:“还是你喜欢试试酒后的?”
试你大爷!!
文浔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把靳砚之的厚脸皮撕下来给自己当面罩。
靳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周遭一片轻笑。
“哎呀,看到阿浔和砚之感情这么好,我又想起自己和老文刚刚结婚那会子了。”施秋染眼眶红红,无不动容的说。
正在给施秋染布菜的文将益手一顿,脸上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去接那句话。
文浔看了看他,凑过去,亲昵的勾住了文将益的胳膊:“现在爸妈的感情也好着呢。爸爸,等你忙完了这阵子,带妈妈出去兜兜风吧,怎么样?”
一桌人的目光落在文将益的身上,他硬着头皮点点头:“当然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安排。”
“耶,爸爸真是我的大英雄。”文浔娇俏的撒娇道。
文将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文浔对自己笑了。左边是温柔贤淑的前妻,右边是可爱听话的女儿,这样的生活似乎好像离开了他一光年之远。
他低下头,默默地喝着酒。
家宴在三小时以后结束。关于婚礼的细节都聊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分几路离开。
文将益走在后头,看着文浔把施秋染送上了车子,隔着玻璃,施秋染还恋恋不舍的望向“丈夫”和女儿的方向。他生生移开了视线。
“阿浔,和爸爸到公司聊事情不要聊太晚哦,早点休息。”
听到施秋染的叮嘱,文浔忍着鼻子的酸楚,点了点头。
这一晚对母亲来说,是混沌黑暗中一个不可多得的团圆桥段。她不确定母亲以后会不会生出对父亲更深的依恋,但是如果能让她开心一小会儿,也是值得。
车子载着施秋染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文浔脸上乖乖女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转身,看到文将益有些无措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很疲惫,可是她不得不继续应付下去。
“爸爸,谢谢你……”一秒后,一滴泪从眼眶溢出。
速度之快,声音之颤抖,文浔自己都吃了一惊。
“阿浔,千错万错是爸爸的错。”文将益终究是不忍心看到女儿哭,颤着声音开了口。
时隔五年,父女再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光景,难免让人唏嘘。
文浔上前一步,把头轻轻靠在了父亲的肩头,像是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
“不会,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也感谢你,为了我和砚之的婚礼,能出席这场家宴,能哄妈妈开心片刻。”
文浔哽咽了,说不下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