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寻常琐事,”徐姑姑不知何事,但也不敢撒谎,“说……家主和主母婚后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恩爱。”
“夫人这是在给靖国公夫人传授如何相夫之道?”王蔺面上在笑,但是声音暗哑,殊无笑意。
长公主迎着他的目光,“夫君不也跟谢侯说过?”
“甚好!”王蔺发出笑意,猛一挥袖袍再高声笑道:“甚好!!”
慈安寺乃是前朝皇帝所建,独隐于空山云深处,沿路古木苍苍,焚香萦绕。每逢初一十五,长公主便会带着徐姑姑来上香祈福,这次的十五也不例外。
慈安寺的师太发号静安,长公主进入寺庙后一直陪伴在身侧,见她求了一道签后便神色忧忧,便问道:“长公主可否给贫尼一看?”
长公主唇色发白,将签文交给静安师太后,左手藏于袖内有些发凉,看上去甚是不安。静安师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虽是中签,但这签文……”
长公主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动着,“才发君心天已知,何须问我决孤疑。杯中错认游蛇影,山上猿啼哀又鸣。”
她嘴唇轻颤,勉强笑了一下问:“师太,此签何解?”
静安师太皱着眉,筹措很久才道:“恕贫尼冒犯,近日相府中可有大事发生?”
长公主平心静气的摇了摇头,“丞相照例上朝下朝,没什么不同。”
两人一路说着已到院外,身旁只徐姑姑一人跟着,静安师太在她身后大约一步远解说着签文:“从签文看长公主与丞相之前似乎将有一场大劫,只是第二句又在说这场劫难似乎是杯弓蛇影,让人心绪烦乱不得安生。”
长公主在一颗柳树下站定,神色哀婉。“我与丞相成婚已有十二年,这颗柳树见证了这十二年里的各色心酸。”
虽然已过好几日,但长公主仍然觉得胸口有些模糊的疼痛,她拂过莹莹绿枝,红着眼睛说出:“师太,此劫可有解?”
静安师太缓缓吐出两个字,长公主只觉得脑中混沌一片,脚步更加虚浮,她只道:“无解——”
十日前——
当夜二更时分,静寂的后殿外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长公主夜半醒来因记着王蔺醉酒宿在书房一事,就起身系了披风去看看他。
门扉轻动,还未踏出脚步就听到一丝响动,“从宫中出来时遇到点麻烦,来晚了一会。”
因上次相府遇刺一事,长公主此刻只以为又有刺客,但接下来的话让她脸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丞相下了死令,命你我二人要看好长公主,若出了半点意外你我二人性命不保。”
长公主手中的短袍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滑下,而后茫然的关了门一个人冷冷的躺在榻上,她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出门时偶尔会见到的人影,想起了在踏春时一瞥间看到的眼角余光。
她睁着眼一夜未眠,第二天醒来就将王蔺前日送的屏风换了,她觉得刺眼。
北燕使团已在五日前入京,王蔺身为当朝丞相,日常事务原本就十分繁多,现在又忙着使团的事更加没有一丝空闲。
刚刚将最新的一份折本合上,虚掩的门扉突然就被打开,来人正是王栩,他语速有些着急的就道:“大哥,皇帝刚将巡视北城门的禁军调到了西侧门。”
王蔺起身负手而立,面容甚是冷肃。“慌什么,使团刚刚入京,连朝见都未曾,皇帝还不至于这么鲁莽。”
王栩被他凝重的表情所摄,“那皇帝今日是?”
“故布疑阵,”王蔺从一堆折本中抽出一个,镇定自若的就着折本道:“已经有人上书说联姻一事,皇帝早有准备,如今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你我自乱阵脚。”
王栩眸光闪动了一下,又道:“皇帝真的会利用长公主吗?太后还在若被知道……”
王蔺垂眸思忖了片刻,“太后知道又怎样,只怕皇帝的动作太后都看在眼里,将瑾若嫁给我不也是她一人的决断。”
“可嫂嫂若知道只怕会难过至极,”王栩看着他大哥,捉摸着他脸上的神情。“我不会让她知道的,”王蔺语声铿锵,面上虽不动声色,眼底却犹带了锋芒。
慈安寺里长公主用过膳食再去抄写了一些佛经就要离去,静安师太一路送她出寺,分别之时她见长公主忧思重重便劝道:“公主在深宫长大,自知情谊深重不可得,又为何困惑于心使自己不利?”
长公主默然片刻,低声道:“情之一字,我到此时也未能参破半分,只是一旦动情便由不得人由不得心。”
“贫尼有一言想增于公主,”
“师太请讲。”
“人生之苦在于求不得放不下,公主可问问自己想求什么,想放下什么?”
长公主怔了怔,思量半响喃喃道:“若没有韩氏没有七年前也许还能有所求。”
“那就放下,”静安师太接上了话。“放下?”长公主看向山下回相府的路,眼里仿若出现了王蔺曾怕山路陡岖与她携手的一幕幕,“师太可否直言如何才能放下。”
静安师太无声的叹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贫尼帮不了公主。”
回了相府长公主先去看了夙儿,王蔺回府见着她躬身行了一礼道:“夫人——”
长公主走到他身边理了理他的朝服,说着今日去慈安寺的一些事但略去了签文一事,“北燕使团的事要紧,也不要太过操劳,听王安说丞相今日在朝堂之上又动怒,莫不是忘了张太医说的话?”
“我就算忘了张太医的话,”王蔺笑起来,在她面前敛去了白日里的那些锋芒,有些隐隐的讨好之势。“也不能忘记夫人你说的话。”
长公主动作微停目光移到他脸上,然后轻轻推搡了一把闹了下性子,“那丞相怎么解释今日之事,本是太傅与温侍中在争论,你好端端的掺和进去这叫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那许是我不对,”王蔺哄着她,“请夫人责罚。”
长公主向前走着要迈一个门槛,王蔺适时伸出左手她唇角漾出些笑意将自己的右手交给了他,两人相携着出了围廊。
路上徐姑姑来报了一句,说温夫人送来了几匹新到的苏锦,长公主想起前几日京中夫人聚会,她穿了一件跟温夫人一样绸缎制成的衣裙,但胜在她气质优雅举止也端庄,所以众人的焦点全在她身上。
长公主看了王蔺一眼计上心来,闲闲道:“这苏锦可是绸缎中的上好货色,只是穿在我的身上未免有些不妥,还是温夫人配得上。”
王蔺竟然没有按长公主想的说出口,他道:“自然是她配得上。”
长公主觉得有些奇怪,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揶揄,等了片刻他又道:“她是衣配人,夫人则是人配衣,人若不好则需更精秀的服饰想配,人若好粗布麻衣又有何妨。”
长公主心口随着他说的话有些热,与他走到院中,温夫人送来的苏锦也呈了上来。王蔺一一看过,不冷不热地道:“她待你倒是极好,隔三差五的又是送点心又是送绸缎的。”
长公主听着,轻轻动了动鼻翼。
“夫人闻什么?”王蔺挥了挥袖袍让其余人退下。
长公主在石台边整理了下衣裳坐下后才慢慢吐出一个字:“醋!”
王蔺脸色一黑,还没说完就见她一脸玩味的盯着王蔺,“她自幼与我在宫中长大,夫君不是连这也要吃醋吧!”
“胡说八道,”王蔺嘴硬,仰着头的就是满嘴胡扯,“温侍中与我政见不合,他的夫人又老是给你送礼,我只是好奇问上一问。”
长公主咧嘴就笑了,笑得眼里星光璀璨。“夫君可是在说笑,她送我礼也不是一日两日怎么现在才好奇?”
王蔺故意板着脸,“夫人觉得为夫是在说笑吗?”
“好了,”长公主伸了手,也哄着他。“跟一个女人吃醋像什么样子。”
王蔺抖动了下袖袍坐在她对面,抬了抬下巴道,“吃醋是什么,没听说过。”
长公主想了下就道:“就是把靖国公世子送来的红珊瑚让在院子内供所有人参观。”
王蔺被堵得扁了扁嘴,“夫人……都知道了?”
长公主没好气的就道:“这像什么话,好歹也是靖国公亲自派世子送来的,你这样一闹又给我找了事情做。”
王蔺恍然大悟,“那天靖国公夫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