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乾州赈灾款一事因范知州已死,且此案诸多疑点,押运赈灾款的许将军一行人也都没有任何活口,仅凭一封书信记录实在不能当做有效证据。同样的乾州刺史被杀一案也不了了之,最后又因赈灾款如数找回,朝廷再委派了其余人等,此案最后就此了结。
养居殿内,皇上已连下三盘棋,就连皇后觐见也被阻挡在外,却独独见了御史令张继。他看着棋局落下一子后道:“事情办得不错,即使王蔺心有存疑也不敢再查。”
张继在下语调平稳的道:“皇帝陛下深谋远虑,臣自当佩服。”
皇上瞥了他一眼,未做言语。实际上王蔺的这个计策是他默认的,王蔺要除的是徐州太守,而他要除的是范知州。
张继微抬头看了一眼棋盘,黑白两子交错很深,其实从局面上来看黑子稍占了一些优势,但皇上刚才的那一子落下后就显得落了下风。
棋局的制衡之道皇上掌握的可谓很好,那日王蔺进宫之前他就已经得知乾州刺史被杀一事,他只是将计就计让王蔺以为他已掌握全局。实际上他让王栩送给范知州的那封密函刚一出城他在宫中就已知晓,细细一想就知道王蔺想做什么,如此才有了范知州被灭口一说。
只是王蔺受伤一事,皇上捏着棋子久久不落,罢了就当是是误伤,在当时的情景下王蔺应该想不到更深的一层。
阿妩半月前就被太后接进宫,长公主也在阿妩进宫后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缘由去了别院。
王蔺得空就会过来看她,两人偶尔一同用膳外人看去倒没觉得有何不妥,还是恩爱如常羡煞旁人。
王蔺今日下朝有些早也没什么事就去了别院,如今已是初春时分,长公主便在院内抄写着佛经,听到有人通报她起身间王蔺已到跟前。
阳光温润的照在他们身上,两人目光相对,长公主微微一笑听他道:“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
王蔺携了她的手在一旁坐下,徐姑姑呈上茶,她递过道:“我在这一切都好,丞相不用时不时都过来,我不想你这样操劳。”
“那就搬回来,”王蔺脸色沉着的对着她,“夙儿顽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这个慈母不在他总是不知道收敛。”
“只是因为夙儿?”长公主执起笔一边抄着佛经一边道:“既然顽劣丞相严加管教便是。”
王蔺被呛了一句,只好讪讪道:“我也想你回去,瑾若,别闹了好不好?”
长公主笔一抖这一篇算是废了,“我若是闹便可回宫,在母后皇兄前哭诉,”她停了停,复又叹息一声,“别院清幽,我还想在这里再待上一阵子。”
王蔺心里如同被一团棉絮堵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在旁边看了她一会便自行离去。
晚膳前王安送来了一份墨宝,长公主迟疑地望着王安道:“这是何意?”
王安笑道:“家主特意画了送给主母以供观赏。”说罢打开了画轴,竟是一只蜻蜓立在了荷花上头,长公主不由得一笑:“丞相只怕是最近政务繁忙,竟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王安只是道:“家主说主母一看便会知晓是何意。”
长公主略一思索,目光如水般柔软,轻轻抚上画中的蜻蜓,吩咐道:“阿徐,收拾一下待会就回府。”
王安先回了相府复命,王蔺正在书房里生着闷气,听到长公主回府的消息,喜上眉梢吩咐王安道:“快让厨房多准备几个瑾若爱吃的菜。”
徐姑姑收拾好后却不见长公主,几番寻找她却去了别院的书房,长公主见她平静的道:“阿徐,这间屋内的一切陈设他都没有动过,包括这支笔。”
长公主细细的抚摸着那支白玉毛笔,微小的裂痕触目惊心的在她眼中闪动,“七年前的事仿佛历历在目,夜夜镂刻在他的心里,他忘不掉的我又如何忘得掉。”
徐姑姑一脸不解的走近长公主道:“长公主怎么说这样的话,家主待长公主的心并不假啊。”
长公主徐徐一笑,摇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道:“真心还是假意,我明白他也明白,我的真心给不了,他的真心我也要不起,如此大概就是我与他的一生。”
第 3 章
长公主带着徐姑姑在晚膳前回了相府,浣了手后就前往绘春堂,却在门口与王蔺相遇。他身着紫色玉带朝服见到长公主颔首露出点笑意,执了她的手就往里走。
相府一般在膳堂用膳,绘春堂是王蔺特意给长公主准备的,两人坐下后王蔺没看见夙儿因此问了一句:“世子怎不来用膳?”
王安躬身回答:“顾先生抽背课文,世子没背出来,此刻正在受罚。”
长公主拿了张面饼,撕出方便入口的一小块,在肉酱里蘸了蘸,自然地递到了王蔺的碗里。王蔺向她那边偏了下头而后就将面饼叼走,正巧这时顾先生派人传来了夙儿今日的策论。
王蔺一边看着一边嘴上还不停,长公主像刚才一般继续撕着面饼蘸了些肉酱,只是这次是递到了他嘴边。王蔺只顾看着手中的策论,对送到嘴边的来者不拒,也不嫌干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长公主手里的面饼撕完了,他眼睛看着策论,头却稍稍倾斜,等着她接着喂。“王安,再去传一份上来。”只是没等到她喂却等到这一句话。
“罢了,”王蔺收起策论喊住了王安,“我倒不是爱吃这饼。”
长公主又夹了些菜给他,听到了他后半句话,“只是你亲手撕的比较能入口。”
“丞相可忘了王氏家规,食不言寝不语。”长公主眉目未动,只是夹了一块蜜肉小口咀嚼着。
王蔺也给她夹了些菜抬头看时她的唇上沾染了些蜂蜜,长公主应该也察觉还没来得及自己擦就见王蔺抽出桌上的丝帕细心替她擦拭着。
“夫……君,”长公主睫毛一颤,王蔺也有些愣住了,迅速收手坐正身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干嘛只好又给她夹菜。
长公主看着自己碗里越堆越高的菜,唇边是忍不住的笑,王蔺再抬眼看她时有些尴尬,“夫人,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公主忽的一笑,“我倒是想快些吃,可有的人偏要等我喂。”
王安在后也一个没忍住发出扑哧笑声,王蔺咳了一声两手整理了下袖袍,起了身就踏步离去,临了时还补了一句去看看夙儿的功课。
长公主端起那碗堆成小山的菜,心里甜滋滋的倒也是不介意吃太多,一样一样捡着吃完了,还吩咐王安让他隔几天再备一份一样的菜式。
晚膳过后因吃的有些多长公主带着徐姑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到了傍晚她去看了夙儿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经过书房没看到光亮以为王蔺也在屋内,谁知也不在。
王安来送这月的账簿,长公主就问了一句:“家主何在?”
“大约这会正在小厨房,”王安如实回答。
长公主正脱簪梳发,听到这话眉心动了动看了王安道:“家主在小厨房有何事,可是晚膳没吃好?”
“还是等家主自己来跟主母解释,”王安欲言又止,长公主知道王安是王蔺的人,问也问不出什么,因此就打发了他下去。
在琉璃镜前,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容貌,还未到三十就已隐隐有衰老的迹象,默默叹了口气不知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王蔺进来的时候已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长公主看着佛经只清清淡淡的问了句:“夜深了夫君早些洗漱歇息吧!”
“瑾若……”王蔺双手交握着走上前。
“怎么了?”长公主视线移到他身上。
王蔺低了低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咳嗽了几声,吞吞吐吐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长公主何时见过他这么扭捏的样子,他一向独断专横,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长公主放下佛经,他仰着头就道:“我刚才路过小厨房做了碗银耳羹,你要是觉得饿了就让王安端一些上来,我做的多剩了些。”
那语气就好像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做多了随便问问不喝就赏给王安一样。长公主心下了然,于是道:“我倒是不饿,夙儿晚膳都未用,让王安送去他那吧!”
王蔺被噎到,又不能直接说是给她准备的,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向外吼了一嗓子道:“王安,还把你那甜汤送去给世子。”